51_天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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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今天下午体训结束后,有表彰大会。”蔡茹真低声说。

  食堂里空气闷热,头顶的风扇无力地旋转着,依然有体训结束的学生陆续走进食堂,从身边经过,掀起阵阵热浪。

  汤仪垂下眼帘,表彰大会需要全校学生、老师和教官一起参加,名为表彰,实则是另一种精神打压,会表扬一些积极分子,但重点在整改学风,在会上被点到名的学生,下场不是罚跑关禁闭那么简单。

  “去年,男校一个刺头男生,带头造反的那种性质的,被两个教官直接架到孔子像前……当时,我们都站在孔子像后面,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惨叫声。”

  人被拖出来后,看上去浑身上下完好,实际上,老生们心里都清楚,这儿教官知道往哪下手令人最痛楚难捱,忍不住求饶,冬天还好,天一热,不及时处理,臀部、大腿处的皮肤一块块溃烂,痛痒难耐。

  “……这跟我们没关系。”见汤仪出神地盯着某处,蔡茹真忍不住拿筷子在她眼前晃了下。

  她飞快扫了眼周围,轻问:“怎么了?”

  意识回笼,汤仪咽下几口饭,艰涩地说:“没什么。”

  她天生有一种属于小动物般极其敏锐的感觉,仿佛拥有灵敏的嗅觉,她嗅到危机浓浓的前兆。只是,汤仪非常清楚,现在她只有一个人,可以没有顾忌,可以识时务地答应那男人的要求,做一只温顺的兔子,也可以不知死活地拒绝……然后呢?

  无论选择哪一种,殊途同归罢了。

  再顶着大太阳,站在迷彩服学生列队中,汤仪望着台上衣冠楚楚的大人们,眼光缓缓扫过。

  她没有看见魏家明,但这不一定是好事。

  漫长压抑的表彰大会,“点名”环节一过,底下的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直到太阳微微偏斜向西,金亮的光线里逐渐染上红,傍晚的天空,带着某种飞蛾扑火般炙热浓烈的感觉。

  大会结束,班级整队预备跑回操场。

  此时,一个陌生的教官跑过来,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与张教官聊了几句。

  额间的汗滑下脸颊,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密不透风的队列里。

  随后,听见有人遥遥地喊她出列。

  ——

  关琦琦以为周峤主动邀请的那句话是个暗示,但那晚没有发生任何想象中的事。

  又一天夜里,她坐在男生的大腿上,搂住他的脖子,暧昧道:“你听过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吗?”

  周峤刚洗完澡,黑发湿润,长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上去教养极好、温文完美。

  发梢上的水滴到她手指上,仿佛露水一样,干净的凉意。

  她忍不住侧头看他,却不安分地拿手指摩挲他颈项肌肤,谈过很多场恋爱,这个年纪的男孩对这种事好奇又冲动,有的急哄哄地把人往床上推,不由分说箍住双手,接吻像啃似的,一点也不温柔浪漫,往往都很急.色,着急地做,自我感觉都非常良好。

  至于周峤……坦白来讲,她根本想象不出来,这位清冷内敛的尖子生同学在做那种事是否也无波无澜?因为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使他沉迷的。

  他们朝夕相处了两个月,但她仍然不满足,讨厌患得患失的感觉,她想要确定且唯一的关系,想要亲密的连结,想要更进一步的关系。

  亲吻他的脸颊,关琦琦说:“你不会没听过吧?”

  周峤垂下眼帘看了会她,冷不丁开口:“《圣经》里的故事。亚当和夏娃在蛇的引诱下偷尝禁果,被上帝发现后,把他们赶出了伊甸园,然后他们来到人间。”

  听他语气正经的讲话,关琦琦轻轻笑了笑,手从他背上缓慢滑下,少年背脊削瘦,穿着她随便买的廉价衬衫或t恤,只要最简单的黑白色,就非常好看。

  “你想试试吗?”她问。

  “他们被蛇引诱偷尝禁.果。”他抓住她的手腕,说:“这会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呢?”关琦琦欲抽手,忽然感到手腕一痛,接着,她被他从床上拉起来,没想到,平时看着瘦的男生,力气这么大。

  她心头惊跳,眼看他拉开门,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口吻说:“琦琦,时间很晚了,早点休息。”没看清他的神情,话落,她已被推出房间。

  是这两个月以来,第一次被如此明显地拒绝,还是在这种事上,拒绝她……难道她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又或者是欲擒故纵?

  她深深地呼吸,过了会,在漆黑的走廊里转身。无论哪一种原因,她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骨子里的坏脾气一上来,某种念头就没断过。

  一个炎热宁静的午后,关琦琦再度若无其事地敲开他的房门。

  她拎了一大袋啤酒,随手放在桌上,发出乒零乓啷的声音,一瓶啤酒滚到他手边,罐身冰冰凉的。

  女孩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凑上前说:“同学,别看书了。”她盯着男生的侧脸,他的目光低垂,只安静看书,似乎根本不打算理她,真搞不懂,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不是看书就是替她写试卷做题目,奇怪的是,他给她的感觉从来都不是什么“书呆子”形象。

  很难形容,仿佛他不是表面上透露出的那种性格,她所见的,永远是冰山一角。

  那时她并不知道,有一种人内心坚定又异常聪明,对一切流于表面的东西,完全不屑,对认定的人或事,难以撼动一丝一毫,这其中包括他所厌恶的,会维持从头到尾的冷漠和彻底的忽视,且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关琦琦单手支着下巴,弯起眼睛笑了笑,说:“记得上次我们看电影吗?”

  “记得。”周峤已合上书。

  “你酒量太差,以后出社会怎么行啊?”关琦琦自顾自地说:“你看,我带了这么多听啤酒,你是不是要谢谢我?”

  “是吗?”他忽然反问,又道:“不过,我不能喝酒。”

  她真的讨厌被拒绝,尤其是周峤的拒绝,使她不由自主想起第一次告白被拒的那天,蔚蓝天空下,雪白教学楼之间长长的走廊上,来来往往的校服学生,许多人都在看戏,她把他堵在半道上。

  高瘦的男生顿住脚步,听她说完,温和地说:“抱歉,高考前我不会谈恋爱。”话落,他抬脚想走,却被她挡住。

  他的视线平淡滑过,没有过多停留,出于礼貌道:“谢谢。”

  回过神,她微微恼火,但碍于别的什么,关琦琦慢悠悠地说:“上次你就可以,怎么这次不可以了?”

  周峤看着她的眼睛,片刻后,道:“琦琦,我不能喝酒,不过,可以陪你做点别的。”

  关琦琦一愣,随后眯起眼睛打量他。

  “现在就可以做。”她低声说,语含暗示。说话间,她靠得太近,几乎能感受到男生轻柔的呼吸、均匀的心跳声,她倾身搂住他的腰,一面亲吻他的脖子,一面想这感觉就像在亵.渎。

  她几乎有一种恶意的快感,想到这样骄傲的少年将成为她的裙下臣——什么优等生什么性情温和无可挑剔都是虚假的。是的,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着迷于他,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好要玩一场愉快的游戏。

  让骄傲的人低下高贵的头颅,让禁.欲的人忍不住渴求欲.望,让温良的人压抑不了蠢蠢欲动的“罪恶”种子。

  她要的是这样的臣服。

  只可惜,他在最初拒绝了她。她想,她对周峤是有真心的,可谁让他再次拒绝了她,她只好想办法把他拖进深渊,这是第一步。只有这样,她才有报复的真正的快乐。

  可关琦琦不知道,周峤并不是光明世界里温柔聪明的王子,她的报复轻若鸿毛,他眉都不皱,不是接受,也不是嫌恶,而是无感。

  酒精的刺激下,关琦琦愈发得寸进尺,她全然沉浸着,直到周峤起身,拉开她纠缠的手,盯着少年挺拔修长的背影,她方如梦初醒。

  反应再迟钝的女生,都有一种第六感般的直觉,而直觉通常很准确。

  关琦琦的直觉告诉她,他不想做,为什么呢?她不愿深究,但怨毒的蛇信子在心底嘶嘶地吐气,一直以来,她都不是轻易原谅别人的宽容性格。

  那要怎么办呢?

  邹茜的话言犹在耳,她轻轻笑了笑。这只是一个恶作剧,她对自己说。

  把水龙头拧到最大,周峤望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水柱清澈,他低下头,洗了很久,返身踱进房间,关琦琦醉得趴在桌上。

  不知何时,桌上多了两杯果汁。

  周峤滴酒未沾,保持着清醒,他不受任何胁迫,也不喜欢失控感。

  手机屏幕显示今天是8月27号,这个混乱诡谲的夏天快要结束了吗?

  窗外树叶发亮,风吹光动,宁静的屋子里,他坐在一片狼藉的桌子前,独自沉默了很久。

  等关琦琦醒来,她抬起头便看见他,随后,她眼神闪烁,发现桌上的饮料未动。

  关琦琦按着额头,头有点痛,她看着他,还是那副气质干净的样子,如初见般,她破天荒地心里一软,或许,她真正想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其他的什么。

  “你不渴吗?”她问。

  周峤收回思绪,女孩对他微笑,说:“我觉得你的比我的好喝。”

  于是,她将自己的那杯果汁推到他手边,又取过他的。

  “等会我们下去走走吧,一直待在屋子里要发霉了。”她把那杯果汁放到一旁,扬起下巴,道:“为什么不喝?别浪费。”

  房间空调打着冷气,久坐在此,他是有点口渴,但想喝矿泉水,屋子里没有能解渴的,除了这杯橙色果汁。他没法挑,手握住纸杯,饮下半杯橙汁。余味居然甜到发苦。

  盛夏黄昏,天空颜色浓郁如油画,淡紫、玫瑰色的云游移着,簇拥着万丈光芒,然仅几分钟后,太阳隐没在群山之下。

  晚风吹拂过脸颊,关琦琦心情莫名变好。

  不远处的学校广场上,站着密密麻麻的学员,似乎在进行聆听什么训话,那一张张面孔,无不屏息凝神,台上的人视线落下,便可将他们眼底无尽的恐惧,一览无余。

  周峤目光下意识扫过去,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还是没找到,他心里微微发沉。

  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关琦琦打了个哈欠,余光里瞥到有人影走动。她看过去,树影晃动的教学楼前,一个教官身后跟着一个女生,两人行色匆匆,女生始终低头,看不清面容。

  各班队伍整齐有序地退场。

  望着跑动中的队列,一阵强烈心悸般的不安袭来。

  身旁的关琦琦牵着他的手,说:“人都走了,你在看什么呢?”

  周峤环视四周,突然说:“你不觉得奇怪?”

  敏锐察觉到空气里有种反常的静谧,如涟漪般一圈圈荡开,即将要波及每一个人。

  “什么奇怪?”关琦琦眼珠一转,以为他也看见了,意会过来,“那是学校里教官和学生之间的交易,你情我愿呗。”

  他停下脚步,几秒后,耳边仿佛有无声惊雷的轰鸣,他拽过她的手臂,直问:“你刚才看见什么?”

  关琦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心头狂跳,不理解:“什么?”

  周峤面沉如水,索性把她拉到身前,“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疼,你放开我。”关琦琦表情略微扭曲,在他的逼视下,不禁道:“刚刚有一个教官和一个女生经过,其他什么也没有啊。”

  “在哪经过?”

  关琦琦抬手指了方向,还来不及问些什么,一道刺眼的灯光遥遥射进来,刺破寂静的夜。

  她伸手挡了挡,反射性紧闭双眼,过了会,她睁开眼,在指缝间望见不可思议的荒诞一幕。

  短短几分钟,学校门口处涌进一波黑衣制服的警察。

  关琦琦心中震惊,她睁大眼睛,迟迟没动,呆站在原地。

  等她回神,身边的周峤早已不见踪影。

  ——

  陌生教官一言不发,汤仪跟在他身后,期间,他只提有什么事情与她有关,具体什么事,他没说,一脸的讳莫如深。

  最初那阵无所适从的慌乱逐渐平复,她抬起眼睛,望着前方那栋黑漆漆的楼,大门敞开,吹来墓地般阴恻恻的风。

  “进去吧。”男人说:“他在等你。”

  一瞬间,全身所有的血液仿佛凝固,汤仪脸庞苍白地盯着门口,迟疑了一分钟,她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只好机械地点头。

  汤仪走上前,还没踏进门口,猝不及防地,被一双从黑暗里伸出来的手拖进去了。

  那人用手掌轻拍她的脸颊,他低喃:“没想到,上次还让你溜了。”

  她完全喊不出声,喉咙发紧,只能将一切恐惧吞咽下去。

  过了会,汤仪哑声说:“魏教官。”

  “这样,我让送你的教官回来,请他和我一起来……”魏家明贴在她耳边讲,故意没说下去。

  “魏教官。”女孩死咬住唇,低头道:“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敢了。”

  魏家明扯起唇角,平和地说:“这样,小小的惩戒还是要有的,等会,看你的表现。”

  声控灯亮起又跳灭,幽长的走廊里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魏家明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如同一只洁白驯顺的羊羔,没有任何反抗,安安静静地跟从。其实,她不是最漂亮的女孩,但她的眼睛无疑是清澈纯粹的,黑白分明,静静的目光,山泉白雪般的,那是没有被践踏过的纯净眼神,透出别样的易碎感。

  令人忍不住亲手摧毁,那楚楚的姿态一定分外动人。

  关上身后的门,他顺手落上锁。

  短暂窒息的沉默后,男人几步逼近,他搂上她的腰,抬起她下巴,随后,男人的手伸进她衣服里,手掌紧贴着年轻温热的肌肤,轻轻地摩挲,他叹声道:“这衣服实在是倒胃口。”

  她身上还穿着体训服。接着,魏家明扔给她衣服和裙子。

  走进卫生间,门半掩上,磨砂玻璃上映出一道灰色人影,魏家明点了一支烟,呼出白雾,催促她:“快点换。”

  依旧是白衬衫和百褶短裙,汤仪很快换好,忽略男人不耐的声音,她视线扫视一圈,立即发现洗漱台上有一个透明玻璃杯。

  杯子里倒插一支牙刷,她脚步很轻地走上前,把牙刷放到台盆里,她握着杯子,高高举起,在心中默数:三、二、一,随后,毫不犹豫地往地上狠狠砸去,杯子摔得四分五裂,玻璃碎屑像冰渣洒了一地,亮晶晶的,又像没有味道的糖果。

  她随即蹲下来捡起一片,紧攥在手心。

  玻璃锋利的边缘犹如刀刃,随着她用力握下去的姿势,一点点嵌进掌心。

  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汤仪在男人震怒的目光中抬起脸,她表情木木的,那双干净的眼睛望过来,无声反抗的对视,立马点燃男人内心深处的暴.虐因子。

  魏家明眯起眼睛,几步上前,一把扯住她头发,伸手将她拽到墙上。

  汤仪头皮刺痛,尖叫了一声,后腰重重撞到淋浴器的金属把手,花洒倏地打开,瞬间,冷水从头顶上浇下来,她几乎无法呼吸,紧闭上眼睛,身体因寒冷止不住地颤抖。

  男人抚上她的脸,喟叹:“这样不就乖了。”

  汤仪背靠着墙,身体无力地滑下去,魏家明捞起她的手臂,不紧不慢地拖到角落里,他低头欣赏她,湿漉漉的眼睛,水珠顺着脸颊在下巴滴落,柔弱且有种破碎感,非常美,但少了点什么——对,再配上点动听的哀求和啜泣,肯定更美。

  他迫不及待要见到她最美的样子了。

  男人一手握住女孩的大腿,另一只手强行撑开她的膝盖,没有预料中的阻力,魏家明抬眼看去,她别过脸,几缕发丝湿湿地贴在脸上,她的眼神落在某处,安静又近乎固执,不知道在看什么,身体似乎任他摆弄。

  仿佛灵魂出窍般,她感觉有一个自己飘在上方,正淡然望着这一切,以和煦的口吻说:没事的,没关系的,一下就好,很快就好,结束了就好。

  可又有一个自己,站在角落里朝她冷冷地微笑:怎么可能?

  男人解开皮带搭扣,金属叩击地面,发出冰冷的声音。男人抓住她的手腕,往墙上压,接着,拿皮带捆住她的手,他颇费了会力,手上却一直在打滑。

  趁他不留神,汤仪挣开他的禁锢,魏家明阴晴不定地看着她,女孩脸上露出清淡的笑容,他有些微困惑,此刻,柔软的手却搂上他的脖子。

  男人心想,这也别有一番滋味。他低头再看去,女孩表情淡漠,她摊开始终紧握的右手,抓着带血的玻璃片飞快扎进他的脖子。

  魏家明反射性捂住伤口,玻璃片掉在脚边,又被一脚踢开。

  所幸伤口不深,更没伤到要害,他捂了会,血便凝住了。

  男人看了看掌心的血迹,低低地笑起来,他喃喃:“真不听话。”

  这时,他抓住汤仪的肩膀,那力道痛得她冷汗直冒。男人跟捉小鸡一样,一把拎起她,下一秒,单手卡住她脖子,把人往墙上一遍遍猛按,每来一遍,他就问:“舒服吗?”

  汤仪抿着唇,一声不吭,墙壁湿滑,不过几下,额头磕得青青红红的。不管怎么撞,她都不会回头,或许是心里有期望,所以会不甘心,那么不甘心……

  极其强烈的不甘心,让她孤注一掷。

  到底生出几分怜惜来,魏家明暂时收手,他把人翻过来,皱起眉,语气责怪道:“啧,都告诉你要听话,看看,怎么变成这样了?”

  男人抚摸她的脸,手指停在少女红润的唇上,他说:“把嘴巴张开。”

  汤仪依言张嘴,却死死咬住他的手指。

  魏家明咒骂了一句,扬手扇了她一耳光。

  这瞬,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眼前一阵模糊,整个人被提起来,男人又甩来一巴掌,耳鸣声越来越大,如同溺水蔓延过来,淹没意识。

  女孩昏死过去,魏家明满意地抱起她,这样真是少了很多麻烦,他将人放到床上,湿透的衬衫和短裙,轻描出少女的身体曲线,正准备把她裙子拉下来。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魏家明原本不做理睬,手上要继续,敲门声又响起,不开不罢休似的。

  他深吸气,整了整衣服,走到门前,谨慎地问:“谁?”

  “是我。”那边回答他的,是一个年轻平静的男声。

  魏家明思考过后,拧开了门锁,还没看清面前的人的长相,迎面一拳打过来,温热液体从鼻腔里流下来,他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对方已抢得先机,完全是有备而来,年轻男孩拽着他的衣领,居高临下看他,眼神阴冷。

  在记忆中搜索几秒,魏家明对他完全没有印象,他们似乎从未见过,无怨无仇。

  少年问:“人呢?”

  “……什么?”他摸了下脸上的鼻血,感到莫名。

  少年微微抿唇,手上没松动,仍牢牢压制着,他侧头看一眼屋内,视线移动,然后,眼神缓缓定在某处。

  顷刻间,一切景象都在眼中倒退失色,他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魏家明瞅准时机,抬起手肘要撞开他,不料少年反应迅敏,立马朝他腹部揍了几拳,男人脸色惨白,抱住肚子蜷缩在地上,有人嫌不够,远远不够,把人拖起来,当练手的人肉沙袋,发泄般,一拳一拳招呼上去。

  到底年轻气盛,愤怒难以平息,男生打起架来气势难挡,毫无顾忌。

  没一会,男人的脸被揍得鼻青脸肿,像什么下水道里腐烂的畜生头颅,几乎不能看。少年忍耐地收手,将这具畜生踢出门口后,他关上房门。

  ——

  关琦琦赶来的时候,她先看见走廊上有一个人趴在地上。

  她被吓一跳,眼前景象太过惊悚,像某种人形生物在夜间爬行,血迹蜿蜒一路,她强逼自己调开目光,迅速越过这似鬼非人的东西,蓦地,脑中灵光一闪,她便沿着血迹来到一个房间门前。

  犹豫片刻,关琦琦抬手敲了三下。

  她忐忑不安地问:“周峤,你在里面吗?”

  过了会,里面逐渐传来脚步声。

  关琦琦再抬起头,发现周峤站在她面前。他的样子和平常不同,那张素来白皙清冷的面孔,变得晦暗难辨,他脸颊耳朵上有很淡的潮红,眼底流动着某种平时不会出现、截然相反的东西,像正在发高烧。

  他虚掩上身后的门,垂下眼帘,轻问:“手机带了吗?”

  没在意他的话,关琦琦怔了怔,道:“你怎么了?”

  周峤仍问:“手机在哪?”

  “在房间里……不过,你怎么了?”她语气小心地说,因为,她感到面前的男生很危险。

  周峤没回答,他侧过身要走,关琦琦伸手扯住他衣角,想说些什么,忽然被一股力推开。

  男生没看她,口吻冰冷道:“滚开。”

  关琦琦惊疑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

  “你在果汁里放了什么?”

  关琦琦脸色刷白,她语无伦次的解释:“我……我没有,我给你的明明是……”她明明递给他的是自己的那杯,难道说这中间有什么差错?或者她醉酒时干了什么昏头的事。

  如今,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耳边飘来他的声音,“闭嘴。”

  她心跳如鼓,又想到楼下的那些警察,手脚发凉。

  少年没心思听任何的狡辩,他掩上房门,打算回去拿手机。男生疾步离开这里,关琦琦立即跟上去。

  踏进房间,见周峤全神贯注翻找手机,关琦琦在他身后悄悄拧上门锁。

  “别找了。”关琦琦轻声说:“我知道在哪。”

  他动作一顿,转头看她。

  关琦琦绕到他身前,她伸手抚摸他的脸庞,语气放柔道:“你一定很难受吧?”

  周峤不跟她废话,“手机在你身上?”

  她目光端详着他,少年隐忍澄净的眼眸,像一根羽毛挠得她心底发痒,“你要手机干嘛?”她强压妒意胡乱猜测,“那个房间里有谁?是那个女生吗?她怎么了?”

  周峤的眼神果然变了。

  于是,女孩的手像藤蔓缠上来,她贴近他耳朵,低声诱惑道:“你是不是很想要她?”

  关琦琦声音低柔,吻轻落在他脸上,伪装成另一个人的口吻,说:“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你不想我吗?”

  英俊少年的目光深邃地望着她。

  但在心里,关琦琦嫉妒又恶毒地想,等今天过去了,一定要把这个贱人揪出来。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保全自己,她头脑简单地认为,只要和他上床,接下来不管是警察还是周家,她都不怕,她才是受害方啊,况且,她本来就想和他做的。

  这根本就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的事。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继续说:“我好想你,你抱抱我吧……”

  男生的手臂从后揽住她,另一只手开始在她身上乱摸,感觉……太刺激了,关琦琦竭力不抬头去看他,否则,她觉得任何一个女孩在这种时刻都会发疯的,恨不得亲手替他揭下那张充满欺骗性的面具。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看他沉沦到求而不得的面孔,才是最大的乐趣。

  关琦琦深陷其中,扮演得越来越兴奋,却冷不丁听见他说:“手机不在你身上。”

  仿佛被人当头泼下冷水,他身上药物还在发作,怎么会如此清醒?

  周峤松开怀抱,终于,他在枕头下找到手机。他呼吸灼热,非常口渴,一阵阵的头痛和发晕,药物的原因,对外界旁人的触碰变得敏感,压抑身体上陌生的躁动,整个人的神经异常紧绷。

  一通急救电话拨打出去,他扶住额头,始终强撑着,条理清晰地报出地点,对方应下,又询问病人情况,没等他说什么,手中的电话被抢掉了。

  关琦琦把手机往门上用力一扔,屏幕彻底黑掉。

  “让我来猜猜。”她用那听上去有几分相似的声音,试图引诱他:“刚刚在那个房间里,你很想要她吧?”

  “那她呢?她该不会……讨厌你吧?”她咯咯地笑,顺势握住他的手臂,“你好可怜,不过呢,跪下来求也没有用,不如直接——”

  她在他耳边吐出那两个字。

  关琦琦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深沉暗涌,仿佛被戳中了禁忌隐秘的心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不过没关系,”她再模仿另一个人的语气,“现在还来得及。”

  “你很难受,对不对?”双手缠上他的脖子,“你一直忍着很不舒服吧?让我来帮帮你……”说着,她身体不由轻蹭他。

  感到周围静下来,关琦琦仰起脸去看,发觉周峤正专注看着她,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关琦琦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屏息而待。

  他弯唇,微微笑了下,她听见他说:“我知道了。”语气很温柔。

  关琦琦茫然看着他起身,到桌前拿起什么,等她走近,看清他手里是一把折叠水果刀,她爱吃水果,带了两把水果刀,分别放在两个房间里。

  她声音颤抖地问:“你要做什么——”

  话没说完,她眼睁睁看着周峤拿刀尖对准自己的右手臂,深深划开皮肤,血珠从伤口处渗出来。

  他看自己手臂上那圈变淡的牙印痕迹,动作比想法要快,等反应过来,那牙印周围又新添了几道。

  做完这些,周峤把刀扔回桌上。

  关琦琦惊魂未定地倚着门,看他快步走到卫生间,弯下腰,一只手扶住马桶圈在催吐,他吃得不多,吐到后面,全是酸腐味的液体,直到再也吐不出什么,他按下冲水按钮。

  他站直身体,竟感到有点虚脱,可不管如何,都比那种活生生的煎熬要好受。

  少年低头在洗手池前简单冲洗了一下,关掉水龙头,他头也不回准备走。

  关琦琦拉住他的手,语含惊讶:“你的手好烫。”

  “你要去哪?”她嘴上说:“你别走了,留下来吧,你需要休息。”手在少年的腰身上滑下来,她当然不能让他走,她不能前功尽弃。

  周峤扣住她的手腕,说:“也好。”

  关琦琦心中一喜,又听见他说:“琦琦,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微凉的夜里,下起一场悄无声息的雨。

  空旷的广场上,几辆警车停泊在孔子像前。

  小雨簌簌地下,像雪一样飘,没什么动静,温和雨夜里的一丁点异动,足以唤起警员们的警惕。

  年轻警员站在车旁撑着伞,他察觉到脚步声,有人正往这里走过来。

  他抬手敲了敲车窗,车窗降下,坐在驾驶位的警员探出头,问:“怎么了?”

  “有人,把灯打开。”

  灯光豁亮,犹如一把宝剑,锋利地劈开黑雾。

  年轻警员朝那人喊:“谁?”

  对方没声音,他见那身影晃动了几下,像有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随后,他发现原来是两个人,年轻的一男一女。

  高大的男生将女孩推到警车前,对她说:“警察在这了,去跟他们解释吧。”

  关琦琦惊惧抬起头,她抓住他衣角,“不行,你不能这样对我……”

  男生不为所动,他把她的手指从衣服上一根根掰下来。

  她看他的面孔,哪有什么温雅的影子,根本无情且够狠,不打算留任何余地。

  他单手制住她,把人塞进警车里。

  少年转过身,警员站在他面前问:“你要做什么?”

  他只说:“让一让。”

  走入茫茫雨夜中,耳边听见突兀的一声叫喊。

  “周峤。”有人在叫他。

  他脚步不停,又被男人喊住,“周峤,你去哪?”

  周峤抬起头,发现男人伸臂挡掉他去路。

  “让开。”他说。

  “你这样子,”男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我不跟你废话,赶紧滚回去。”

  “现在不行。”他语气是罕见的坚持,“我要去找一个人。”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有点迷惑,呼吸滚烫,身体不堪重负的疲惫,头无比的痛和晕,他闭了闭眼睛,他要找谁?

  巨大的疑问盘旋在心里,他头疼欲裂,甩开那只手,往前迈开几步。

  他绝对在找一个人,必须要找到,今晚一定要找到,否则,他会永远失去什么……

  ——

  汤仪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境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原本,她在无边漆黑里抱着自己,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谁。黑暗开始缓缓退却,她从膝盖里抬起脸,发现自己坐在卫生间地上。

  粉碎一地的玻璃,泛着冰冷的光,卫生间的磨砂门后还有个鬼祟的身影。

  她伸手握住一块碎玻璃,但心里很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这么做。

  忽然,有人说:把玻璃给我。

  她抬起头,看见面前原来站着一个人,年轻俊秀的脸庞,少年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

  他重复道:把玻璃给我。

  她摇头,无声拒绝了他。

  少年俯下.身看她,轻轻地说:把玻璃给我吧。

  见她不说话,他沉默地跪下来,两人目光平视,他握住她手腕,取走她掌心的那块玻璃后,他手指伸进她指间,十指稳稳地交扣。

  仿佛这样可以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少年倾身,额头轻抵着她的,说:交给我吧。

  她的眼泪流下来,视线早已模糊不清,却不敢闭上眼睛。

  她摇头,一切都哽咽在喉咙里,说不出一个字。

  不要,它会伤害你,求求你走吧。

  他仿佛读懂她眼睛里的话,又好像没有,轻柔的吻落在额头。

  她听见他低低地说:你还讨厌我吗?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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