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番外二
上元灯节，民间鞭炮纷飞，一声声传入宫墙。
晋南公主十岁了，装作困了早早睡下。待到门口的宫女一走，便灭了灯来到宫墙下。别的本事倒没有，学着母亲爬墙的手段倒是日渐长进。
刚一落地，就听见脚边一声鞭炮重响，吓得她捂住耳朵拼命往回逃，撞上了一个人。
等她心惊胆战地抬眼，发现来人正提着灯一身白衣静静看着她，马上泄气狡辩说：“我梦游了，不是我想来这的。”
“是吗，公主梦游的时候爬墙也挺利索。”少年带着一身薄雪，在暖色的灯影里依然冷若冰霜。
“夫子，我错了。”晋南公主熟练低头，眼中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愧疚，演技娴熟，“我这就回去。”
“等等。”唐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伸手拦住了她。
晋南公主更加垂头丧气：“今天又要罚抄什么。”
唐柳抬起灯，看到小姑娘的脸上冻得通红，眼神还在可怜巴巴往外瞥，口中依然波澜不惊：“跟我走。”
晋南公主猛然抬头：“去哪。”
“宫外。”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对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慢慢往前走了。看着那盏灯在雪地上落下暖黄的影子，晋南公主头一次认同，世人评价她的夫子生得像是小神仙这句话。
她难以克制笑容，马上向对方跑去，跑太快了一头撞在他的狐裘上，又连着在雪地上摔了几跤，声音都兴奋地颤抖了：“夫子，等等我。”
唐柳没有回头，却放慢了脚步，淡淡说道：“在等了。”
两人走出了宫门，来到了长街上。两旁千灯如昼，人山人海，她怕走丢了，紧紧攥着夫子的衣袖，抬头看着那些各种样子的灯。灯花的倒影落在她的眼里，一闪一闪的，格外耀眼。
“夫子，那里有猜灯谜！”晋南公主激动地指向前面一堆人围着的地方。
上面放了一堆可以猜对就领走的东西，除了纸灯，还有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在木台上。
她眼前一亮，刚想抬头跟夫子说话，后来又想想他这样高傲的人，连父王的话有时候都不太放在眼里，怎么会在民间集市里跟一堆布衣百姓一起争论灯谜呢。
正皱着眉头沉思间，就不见了身边人，急急忙忙四下找寻的时候，对方竟然已经拨开人群走到了最前面。
真是要命，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神仙到底在干什么。晋南公主也拼命挤开人群，眼巴巴伸手想抓住他。
“呦，这不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唐柳唐大人嘛，怎么也来猜灯谜了。”木桌前忙得不亦乐乎的男子抬头，见有人白衣亭亭站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
一时间，人群一阵骚动，各方姑娘都纷纷从周围聚集到了这猜灯谜的地方，踮着脚看那唐小神仙。如此一来，本就快要挤进去的晋南公主，又被硬生生挤出来了。
“出题吧。”唐柳望着那男子开口。
“好嘞。我抽签，抽到什么题目，唐大人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里答出来。”男子闭着眼睛在盒子里摸索，许久，慢慢掏出一枚签子，高声念道，“这可不简单啊。嫦娥下凡，打一花名。”
唐柳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下一秒便接到：“月季花。”
男子傻了眼：“什么。”
“月宫遥寄，佳人临世，美人如此，花亦多娇。”唐柳目光落在那只毛茸茸的兔子上，说得大家愣了一下，没注意到他万年不改的表情的脸上少有的多了一分笑意。
男子翻过签子，确实是月季花，爽朗一挥手：“这满桌东西，唐大人挑一件便是。”
闻此言，唐柳揪起那只兔子的后脖颈，回身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唤道：“小麻烦，你跑哪去了。”
晋南公主从人缝里努力钻出来，差点被人一推跪在他的面前，急忙说道：“这呢这呢。”
她接过兔子，喜欢得一直举在手里，摸着它的头：“谢谢夫子。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不会再让我父王因为我功课不好骂你了”
唐柳看着她高兴坏了的样子，轻轻一笑，一把揪起那兔子抱回自己怀中：“谁说送你了。过几天抽查你的古文，过关了再来问我要。”
晋南公主傻了眼，那古文洋洋洒洒这么多字，她可一篇都还没准备过，带着哭腔追上去耍无赖，对方不为所动，甚至最后还弯腰对她故作惊讶：“小公主看起来很想要这只兔子啊，那要不明天就抽查吧。”
什么不沾烟火的小神仙，唐柳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最不讲人情的人。晋南公主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看着万家灯火，又忘记了自己在生气什么，继续喋喋不休在唐柳身边说着话。
那夜，许多人看到，唐家那冰冷少言的公子出现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之上，满身灯影与人间烟火喧嚣，怀里还抱着一只探头探脑的兔子，身边黏着一个小姑娘。众人回眸，只为望一眼唐柳之容，而他低头，眼中只有那聒噪的小姑娘。
晋南公主正喋喋不休说着话，忽然闭了嘴。
唐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河堤旁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漫天灯花里，他走过去低眸一笑：“陛下怎么也出宫了。”
正陪着某一个各种闹腾着要出来看灯节的人的傅玄秋站在河边吹着深冬的风，忽而听到有人喊自己，一转身就看了唐柳和晋南公主，皱眉：“怎么偷溜出宫了。”
“陛下不也是偷溜出来的吗。”唐柳面不改色。
“小团子也来了啊。”裴姝正踮着脚在栏杆前面看烟波江上的来往船只，转身看到了晋南公主，脸上掠过一抹笑颜，打断了两人的对峙，“来都来了，一起逛逛呗。”
唐柳抬头看那传闻中不老的倾国倾城皇后娘娘，此刻她站在灯晕里，还像十六七岁的少女一样，满眼期盼与亮光，对她遥遥一拜：“谢皇后娘娘。”
说是一起逛，最终还是裴姝一个人在前面到处走走停停，看到好玩的东西马上就第一时间到达最前面，傅玄秋在后面追，其他两人谁都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又自己去游街了。
江边无数往来人，晋南公主坐在江滩上，数次想玩水，都碍于身边人若有若无的目光，怯怯收回脚。
“夫子，兔子吃什么呀。”她承认自己在找话题方面是没有天赋的。
“草。”唐柳摸着那柔软的兔子毛，头也不抬。
“可以把它放到御花园里吗。”晋南公主想起御花园里可是什么草都有，她的小兔子可以吃个够。
“不行。你父王会把我赶出宫。”
“好吧。”她悻悻作罢，的确，如果某天父王看到御花园里光秃秃的一片的场景，确实很让人恼火。
两人坐在河岸边，什么话都没说。晋南公主看到空中灯影映照下飞舞的飞虫，好奇伸手想抓住几只，可是每次伸手都只能抓一个空，最后一次她连抓带跳，不小心蹿到了身边人身上。
顾不上使劲坐起来，她暂且先保持着躺在别人怀里的姿势，慢慢摊开手，转过来叹息着给他看：“还是没抓到。”
“那就不抓了。”对方淡然抬头看向江对岸灯火阑珊处。
她走了很长的路，真的很疲惫，寻思夫子肯定在沉思什么根本没感觉自己睡在他怀里，舒舒服服闭上眼睛，夜风慵懒地吹，好像是吹越了几百年的上元灯节，带着此刻最皎洁的人间。
半梦半醒间，她要摔下去了，似乎有人搀了她一下。晋南公主砸砸嘴，肯定是错觉，平日里她不好好写字把墨水挥他白衣上都要罚自己十篇文章。
她做一个梦，又好像不是梦，也许是那天后来父王和母后把自己带回宫时，唐柳对他们告别要回自己府上的场景。
很多年了，她记不太清前因后果了。
唐柳站在明月岸边，一身清风与粼粼波光，少年眉目宁静如远山初霁，提灯而立之时，好像整个人间都变成了一片荒芜，只有他是唯一的灯火。
这遥遥一幕，晋南公主记了很多年。边走，边回头看。
宫墙里的柳絮是飞不到青云直上少年的仕途的，可她很久之后才明白。彼时，好像也是一年上元灯节。
晋南公主独坐深宫中，闲敲棋子落着灯花。宫女们在殿外说笑，显得她的殿中更加寂冷。
唐大人为江山置自己之事于身后，终生不婚不娶，为朝廷尽心竭力。帝王生白发，而少年臣彻夜点灯劳国事，行路无悔。
她是宫中娇雀，追不上青云之上的鸿鹄。她只能站在温暖的花团锦簇里，送他高飞远走。
听到有人轻敲门，晋南公主披上外衣，哑着声音问了一句是谁。
门外人白衣玉面，站在阴影中都是一身皎皎流光，看她倚在门上，伸手半弯腰：“臣在街上看到，心想公主或许会喜欢。”
那是一只玲珑小巧的白兔灯，长得倒像是很多年前她抱来的那只小白兔。只是，她已经长大很久了，不再沉迷于宫外世俗里迷离的人间烟火了。
一场雨一场风，就能把旧年那一寸寸的灯花一点点埋进深土之中，只是年年回望时，才会发现永远灿烂。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相视一笑，漫步于月色宫廊。
情字何解，情字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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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心惊胆战地抬眼，发现来人正提着灯一身白衣静静看着她，马上泄气狡辩说：“我梦游了，不是我想来这的。”
“是吗，公主梦游的时候爬墙也挺利索。”少年带着一身薄雪，在暖色的灯影里依然冷若冰霜。
“夫子，我错了。”晋南公主熟练低头，眼中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愧疚，演技娴熟，“我这就回去。”
“等等。”唐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伸手拦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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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柳抬起灯，看到小姑娘的脸上冻得通红，眼神还在可怜巴巴往外瞥，口中依然波澜不惊：“跟我走。”
晋南公主猛然抬头：“去哪。”
“宫外。”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对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慢慢往前走了。看着那盏灯在雪地上落下暖黄的影子，晋南公主头一次认同，世人评价她的夫子生得像是小神仙这句话。
她难以克制笑容，马上向对方跑去，跑太快了一头撞在他的狐裘上，又连着在雪地上摔了几跤，声音都兴奋地颤抖了：“夫子，等等我。”
唐柳没有回头，却放慢了脚步，淡淡说道：“在等了。”
两人走出了宫门，来到了长街上。两旁千灯如昼，人山人海，她怕走丢了，紧紧攥着夫子的衣袖，抬头看着那些各种样子的灯。灯花的倒影落在她的眼里，一闪一闪的，格外耀眼。
“夫子，那里有猜灯谜！”晋南公主激动地指向前面一堆人围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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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遥寄，佳人临世，美人如此，花亦多娇。”唐柳目光落在那只毛茸茸的兔子上，说得大家愣了一下，没注意到他万年不改的表情的脸上少有的多了一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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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南公主从人缝里努力钻出来，差点被人一推跪在他的面前，急忙说道：“这呢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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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不也是偷溜出来的吗。”唐柳面不改色。
“小团子也来了啊。”裴姝正踮着脚在栏杆前面看烟波江上的来往船只，转身看到了晋南公主，脸上掠过一抹笑颜，打断了两人的对峙，“来都来了，一起逛逛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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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兔子吃什么呀。”她承认自己在找话题方面是没有天赋的。
“草。”唐柳摸着那柔软的兔子毛，头也不抬。
“可以把它放到御花园里吗。”晋南公主想起御花园里可是什么草都有，她的小兔子可以吃个够。
“不行。你父王会把我赶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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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了，她记不太清前因后果了。
唐柳站在明月岸边，一身清风与粼粼波光，少年眉目宁静如远山初霁，提灯而立之时，好像整个人间都变成了一片荒芜，只有他是唯一的灯火。
这遥遥一幕，晋南公主记了很多年。边走，边回头看。
宫墙里的柳絮是飞不到青云直上少年的仕途的，可她很久之后才明白。彼时，好像也是一年上元灯节。
晋南公主独坐深宫中，闲敲棋子落着灯花。宫女们在殿外说笑，显得她的殿中更加寂冷。
唐大人为江山置自己之事于身后，终生不婚不娶，为朝廷尽心竭力。帝王生白发，而少年臣彻夜点灯劳国事，行路无悔。
她是宫中娇雀，追不上青云之上的鸿鹄。她只能站在温暖的花团锦簇里，送他高飞远走。
听到有人轻敲门，晋南公主披上外衣，哑着声音问了一句是谁。
门外人白衣玉面，站在阴影中都是一身皎皎流光，看她倚在门上，伸手半弯腰：“臣在街上看到，心想公主或许会喜欢。”
那是一只玲珑小巧的白兔灯，长得倒像是很多年前她抱来的那只小白兔。只是，她已经长大很久了，不再沉迷于宫外世俗里迷离的人间烟火了。
一场雨一场风，就能把旧年那一寸寸的灯花一点点埋进深土之中，只是年年回望时，才会发现永远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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