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_灰姑娘的满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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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又一场雪。

  眼看着,年关将近。

  今年过年怎么过?祁胜斌很犯难。

  要是往年,他肯定早早带媳妇儿孩子回乡下老家了。可今年怎么搞?

  他农村老家很多长辈,都看着他长大的。这一下子突然换了媳妇,还捡了个便宜儿子,三姑六婆肯定要问这问那、八卦个没完。

  祁胜斌怕那些亲戚。

  不知咋办,给他妈打了个电话。

  老太太:“你不想见我这个老太婆无所谓,我也不想见你!但你无论如何,都该看看小玥!大半年了电话都没有几个,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她可是你亲女儿!”

  祁胜斌:“是是是,妈,没有不想见你们。”

  “那这样,我过几天带小孟他们……”

  老太太:“什么?你还想带那个女人回家过年?”

  “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那个女人休想进我家门!”

  ……

  孟鑫澜那边也不爽。

  她早上下楼买东西,遇到了楼下邻居虞清的妈。

  恶人总有恶人磨。

  孟鑫澜就从没见过虞清妈那么艳俗的女人。

  都快奔四十岁了,烫着大波浪头,穿小皮短裙豹纹皮袄,涂粉红色的口红。偏偏她那个五大三粗、在肉联厂杀猪的老公还觉得她美爆了,成天的得意。

  虞清妈和楼上住的祁衍妈,邻居十年,不过点头之交。

  虞清妈张扬泼辣会来事,祁衍妈却内向淳朴话不多,本就不是一路人。

  再加上两家小孩同岁同班,祁衍聪明伶俐人人夸,虞清却笨笨的,虞清妈泛酸,也不太愿意跟楼上多来往。

  但是,虽然和祁衍妈不熟,她也十分讨厌孟鑫澜!

  天下任何一个原配,都会对小三这种生物抱有天然的敌意。

  何况还是这种把人家本分老实的女人逼得跳楼的小三狐狸精,哪个原配能看她顺眼?

  狭路相逢,虞清妈:“哟,这不是小孟吗?几天不见圆润了不少啊,不会是有了吧?”

  女人被人说圆润,谁能开心。

  “有了就赶紧生,像我们家一样儿女双全多开心。你这个年纪,再不生生不出来了!”

  孟鑫澜更气闷了,反唇相讥:“不必,有一个儿子也够了,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反正都是给别人养。”

  虞清妈:“哦?那可不一定,现在女孩多金贵,还可以招赘的呀。将来说不定谁家儿子是给我家养的呢,呵呵呵~人丁兴旺不好吗?”

  就在此刻,楼下滴滴几声汽车响。

  正是虞清妈那个肉联厂的老公。

  大白天的,她老公得意洋洋开了个小皮卡,还带了两个工人,从上面把什么往下搬。

  虞清妈双眼登时亮了,不顾孟鑫澜反抗,硬拽着她去楼下去看:“瞧瞧,怎么样!是电脑!大不大!我老公买的,帮助孩子们学习,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呀!”

  虞清妈得意地叉着腰。

  那眼神仿佛是在说,我家买得起电脑,你家买得起吗?

  ……

  孟鑫澜上楼,本来就憋屈。

  进门又听到祁胜斌和他妈打电话,一下被点爆了,立刻跟祁胜斌大闹一场。

  她的声音是真的尖。

  祁胜斌被闹得没办法,只好又哄,又带上街买东西。

  小县城里大家都不很富裕,也没有什么奢侈品、一线大牌之说。一般来说,女人上街买东西都是那几样——买个好的羊毛衫,洋气的裙子,或者百搭的包包。

  一般大几十、一两百,能搞定。

  然而这次,孟鑫澜却路过食品、衣帽区目不斜视,直接把祁胜斌带到了商场新开的五楼,走过一堆冰箱彩电,来到电脑区。

  她抹抹眼泪:“楼下虞清家都买了!咱家也得买!”

  “人家都有咱们家也得有!咱儿子可比他们儿子优秀多了!”

  祁胜斌:“行行,买买买!”

  可是,答应下来,他才真的看清台式电脑的价格。

  那时是两千零一年。

  祁胜斌跑货车薪水一千出头,在小县城里已经算是中等偏上的工资。

  台式电脑的价格却是五千多。

  可他的积蓄早就大半给了孟鑫澜,在一起以后养活一家四口又花钱如流水,哪儿还能拿出那么多钱来?

  ……

  孟鑫澜不管。

  总之祁胜斌答应了,她就催、就闹。

  祁胜斌只好去加班挣钱。

  快到年关,天冷路滑。他连着好几天白天黑夜的运货,又忙又累。一天就着盒饭啃凉馒头,偏偏同事的老婆来送饭,好菜好烟加上红烧肉,别人的老婆温柔又体贴。

  可他家里那位每次从家里打电话来,都是钱钱钱。

  他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憋着、忍着。

  ……

  腊月二十四,小年夜。

  祁胜斌又给老太太打了个电话。

  他实在是不敢回农村面对七大姑八大姨的质问,干脆决定今年把老娘女儿接来家过年。

  这样不但解决问题,老娘在农村那边还有面子。

  放下电话,孟鑫澜却不愿意了:“接过来?接过来她们住哪啊?”

  “过年宾馆那么贵,住得起吗?咱家就那么点大,难道要你妈你女儿住沙发啊?还是要我、我儿子住沙发?我可不住啊告诉你!”

  她一开说就停不住,顺势叨逼叨祁胜斌。

  从老娘叨到女儿,再叨到电脑怎么还没买,各种委屈和不满。

  祁胜斌闷不吭声,蔫着任她说。

  两人身后饭桌上,却是另一番风景。

  祁衍托着腮,正在暗戳戳幸灾乐祸。

  叨的好叨的妙,叨的呱呱叫。你俩最好以后天天像这样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绝配,活该。

  他其实已经吃完了。

  却没有下桌,正摆弄着一方长方形的黑白芝麻糖,不怀好意地偷眼看程晟。

  小年夜,吃糖瓜。

  糖瓜就是芝麻糖。

  很便宜,但是甜甜香香的。

  “哎,你要不要也尝一点?”

  祁衍有时候觉得,自己才像是个喂兔子的。

  明明知道兔子哥哥只能吃草,吃不了别的,却还是喜欢拿各种各样的美食,非要去逗他一下。

  他最近真的特别喜欢逗程晟玩儿。

  每次都要背着孟鑫澜,逗到程晟无奈又为难的样子。

  特别有趣。

  “很甜的,就尝一口?”

  哈哈哈,程晟他恼了,他恼了!

  祁衍笑嘻嘻。

  哪成想,乐极生悲。

  椅子一晃,“砰”的一声,手边的瓷碗掉地上碎成几片。从刚才起一不吭声的祁胜斌,瞬间怒吼声震天。祁衍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狠狠劈头扇一巴掌,耳朵嗡鸣巨响:“怎么回事!大过年的,祁衍你又作什么?!”

  一瞬间,死静。

  祁衍不明白。一阵火辣辣的疼,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就虽然,这段日子他经常被打被骂,但之前每次都还算事出有因。

  可这次呢?

  这次,仅仅是因为,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

  手臂剧痛。

  来不及细想,祁胜斌已经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身体则被抱住,程晟:“叔叔!一个碗而已!碎碎平安!”

  祁胜斌:“小晟,跟你无关,给我让开!”

  “让开!让这小混蛋大过年的摔碗触晦气,是想咒谁死呢?我今天先揍死这个小兔崽子!”

  孟鑫澜:“这大过年的打碗可不吉利啊。以前我家那边有个女的,大年三十打了个碗初四就死老公,没几天公公婆婆又煤气中毒……”

  祁胜斌听了更气:“快点给我让开,护着他也没用!”

  程晟:“呜。”

  孟鑫澜:“祁胜斌?你反了天了,居然敢打我儿子!小晟你没事吧?怎么样啊!”

  一锅粥。

  争吵、哭闹,互相指责。

  祁衍缓缓闭上眼睛。

  耳边,无数嘈杂的声音,呼吸困难。

  太阳穴突突跟着跳。一分一秒,滴答滴答。好像过了好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样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记得程晟的声音,在耳边温柔又焦急。

  “小衍,小衍,呼吸。”

  “小衍。”

  男孩声音沙哑,灰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心,动作轻柔地用袖子给他擦眼泪。

  祁衍咬牙躲开,他根本就不想哭。

  这么混账父亲,根本不值得他掉眼泪!

  可是,为什么根本没办法控制眼泪夺眶,怎么也止不住。咬紧牙关也止不住。

  “我就、就只是……”

  他说,抽噎断续。听到自己的声音,觉得荒谬可笑。

  “就只是,打碎了一个碗,而已。”

  程晟:“我知道,我知道。”

  “那个碗,不贵。是菜市场里……最便宜的,普通,的碗。”

  “我知道!小衍,我知道!”

  所以,所以啊……他爸到底多厌恶他,才能仅仅只是打破一个碗,就要被这样对待?

  祁衍胸口起伏,说不出话来。

  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人,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让他出生在这个世上?!

  他不懂。抱着膝,深深把头埋进去。

  以为能温暖自己,却反而像是要被溺毙一样,更多的酸楚涌上心头。

  直到程晟轻轻晃了晃他。

  他才又抬头,缓缓伸出手,微光下,黑瞳里全是痛楚和晶莹。

  ……想要,有谁能,抱抱他。

  他自己撑不住了。想要有人肯抱抱他,安慰他。

  程晟抱住了他。

  “小衍,呼吸。”

  他搂住他,紧紧的,隔着毛衣骨头撞在一起,结实又温暖。

  “小衍,别难过。快想想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他蹭着他,很轻很温柔。

  “他让你受的委屈,我补偿你,过年有红包,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都买给你。不委屈,我们不委屈的,嗯?”

  温暖的拥抱,根本算不上安慰的安慰。

  祁衍也轻轻反手抱住他的腰,含泪苦笑。

  算不上安慰。

  但确实起到了安慰的效果。

  祁衍靠在哥哥怀里,努力平复心绪,觉得自己才像是一只被打碎的碗。他爸负责打碎他,哥哥则负责把他小心翼翼拼回原样。

  程晟现在抱着他,很认真很认真地抱着。

  像是生怕他碎掉一样。

  这个人的身边,现在已经是他觉得这个家里,唯一温暖、安全的地方。

  他甚至想,这个家要是能没有爸爸,没有孟鑫澜,只有哥哥。

  只有这个跟他才认识不久,没有一点血缘的男孩。

  ……

  祁衍受了委屈。

  但仍然努力吞咽、平复。

  想着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等再过几天,奶奶和小玥也要来了。要打起精神,好好迎接他们。

  那天半夜,下了雪。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祁胜斌撞开房门,不由分说把祁衍从床上拖起来。

  “小晟,没有你的事,”他说,“你接着睡。”

  程晟怎么可能再睡。

  匆忙穿好衣服,拉开大门,一阵冰冷的风扑面而来。

  他咬牙,正要追出去,却被人狠狠往后一拽,耳边是孟鑫澜尖尖的声音:“小晟你想干什么呀!外面这么冷你怎么能出门?”

  同一时间,祁衍正在雪地里。

  他爸把他大半夜弄起来,是因为他家煤屋塌了。煤屋是二十年前爷爷搭的,顶棚年久失修,夜里雪大压的。

  凌晨的冬夜,很冷很冷。

  雪还在下,一片片落在眼睛里、脖子里,很冷很冷。

  祁胜斌晃着手电筒骂骂咧咧,抱怨这抱怨那,把小屋的塌陷怪在祁衍“打了碗触了霉头”上,不停指挥着祁衍搬这扫那。

  月光暗淡。

  雪地反射着零星路灯的光,雾气凝结成团。

  祁衍不说话,忍着努力扫雪,搬煤。

  手都冻僵了,几乎握不住铁铲。

  祁胜斌还在不停叨叨,都怪你才倒了霉,困死了,干快点别偷懒,天天只知道吃不干活,你跟你那个浪费钱的灾舅舅、跟你那个享了十年福、一分钱不赚的妈一模一样!

  “……”

  周遭的树枝,“咔”了一声。

  雪太大,终于压断了树枝。

  祁衍抬起头来,暗淡的月色下,他面无表情。

  十年。

  他妈是没有上班,但是在家悉心教导一双子女,每天计划开支,家务活也井井有条。

  可祁胜斌还在叨叨,越说越起劲。

  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年目光越发阴沉、冷寂,从背后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近。

  就在他唾沫横飞、喋喋不休之际,直接一铲子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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