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卸防
“我妈还活着的时候,常常告诉我，世上的人没有谁是轻松的，也没有谁是一辈子都没受过委屈的。”
许欢喜凝视着祝向卉,此时祝向卉早已经停止了哭泣，她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到如若不是许欢喜还能看见在她脸蛋上蜿蜒着的泪痕,就根本想不到她居然刚才大哭过。
“我那时年纪小，小孩子什么都信,父母说的话自然会更信，可是警察姐姐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信我妈的那套说辞。”
祝向卉说着抬起头，一双肿的和核桃似的眼睛，却出奇的有神采,也是直到这时,许欢喜才从她的双眼中看到了些许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的活泼。
祝向卉的眼神里是带着乞求的，她希望许欢喜能问问她为什么不相信,许欢喜既然已经看出来了,自然也没必要难为她，于是就顺势问道：“为什么？”
果然,祝向卉闻言眼中一抹喜色掠过，她冷笑一声，回答道：“被酒精中毒的丈夫日夜毒打的女人来教育我要隐忍才是处世之道,这到底是在教我，还是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收拾那可怜的面子呢？”
这话落进许欢喜的耳中就像是谁用尖锐的指甲磋磨玻璃似的，刺耳又不适，她当下就皱紧了眉毛，连看着祝向卉的眼神里也混杂了些不悦。
许欢喜自小孤苦伶仃,从未享受过父母之爱，光是听到谁提一句自己的父母如何，她心中都会产生艳羡之意，而如今祝向卉在她面前，用如此尖酸的语气来形容自己的母亲，许欢喜自然生气。
但纵然如此，许欢喜并没有出言说什么，她见祝向卉神情中带着意欲未尽，就知道她大概还有话说，于是便安静地等着她继续讲下去。
果然，祝向卉脸上尖酸的笑容没维持多久，就像是个被戳破了的气球，兀自瘪了下去粘在脸上。她垂眸，咬着牙冷哼：“可到后来我还是信了，也照做了，想着无论谁欺侮我，我忍着受着，就能躲过去了。但看看现在，我果然是不该信的。”
“你说欺侮，”许欢喜摘出了祝向卉话里的骨头，意味深长地咂了起来。
“欺侮你的人，是指谁？”
“还能有谁。”祝向卉抬眸，眼中冷光乍现。
“他们死有余辜。”
“你是说你杀的这些人？”
祝向卉再次陷入沉默，许欢喜明白症结所在，于是直接问道：“我之前走访你的学校，与你的班主任乔老师也聊过。”
“班主任？！”祝向卉突然开口打断，她语调骤然提高，许欢喜心中一动，没再吱声。她布置好了火药的引线，现在只等盛怒之下的祝向卉将引线点燃。
“那天在学校厕所隔间里我被人泼水殴打，她明明是听见了的！”
泼水殴打？
许欢喜的大脑中飞快地飞过四个字。
“校园霸凌”。
“你说你被泼水殴打，有什么证据吗？还有，你说你被殴打，你的班主任听见了，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不是被人殴打，警察姐姐您如果真的想知道，那就去问问班上的同学，如果他们还有那么一点的良心的话，就都会告诉您实话的。至于我是怎么知道我班主任听见的，怪就怪她的孩子现在年纪还小，所以她的手机铃声都是用来逗弄孩子的儿歌。这一点，警察姐姐您如果真的也好奇，也可以自己去验证。”
许欢喜闻言微微颔首，顿了顿，她又问道：“那殴打你的人，就是……”
许欢喜没说下去，她思忖片刻，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挑眉道：“可那五人均是第五职专的学生，外校生能这么随意地进出你们学校的吗？”
“学生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换了这身校服穿上另一身校服，那校名又没刻在脸上，谁又分得清楚呢？”
许欢喜闻言没再说话，祝向卉来自首那天有医生替她检查身体，当时也曾经提到过祝向卉的身上有许多淤痕，许欢喜这下算是明白这痕迹是从哪儿来了。
“所以，你是因为他们殴打你，所以动手杀了他们？如果是这个原因，你在女厕被打，受辱报仇也应是冲着那两个女死者，其余三个男死者以及黄子强，又是怎么回事？”
祝向卉闪着泪光的眼神接着一躲，她本来与许欢喜大有针锋相对的意思，可当许欢喜提到那几名男死者以及黄子强时，祝向卉却陡然变了策略，脸上外放的表情也敛了起来，看起来像是要换成防守战术。
许欢喜见她这样，便知道只怕她身上还发生了比被殴打而令她更加难以启齿的事情。
“你既然不愿意聊你自己，那我们就聊聊旁人。”许欢喜歪了歪头，双手抱胸道。
祝向卉微微转眸，她眼中虽然还有防备，但也的确好奇许欢喜接下来的话。
“我们来聊聊，祝向芸。”
许欢喜的话就像是一枚石子，虽是轻轻掷入湖中，却足以搅皱平静的湖面。许欢喜的话刚说出来，祝向卉的手就下意识地抓紧了椅子扶手，她这细微的动作落入许欢喜眼中，许欢喜却未动声色，只是继续道：
“祝向芸的就诊记录很是丰富，这其中，我需要你给我解释的东西太多了，那不如。”
许欢喜微微抬起脸，审讯室白惨惨的灯光打在她本就白皙的脸上，更衬得她此时气质阴冷骇人，犹如阴间无常。
“那不如就从你们姐妹二人的共同之处，也就是……”许欢喜说着话，眼神却没忘记去观察祝向卉，她见祝向卉低垂着眼眸，可眼睫却在微微颤动，心中明了她大概是怕自己提到那难以启齿的病症。
“也就是你们姐妹二人的焦虑症，谈起。”
许欢喜转了话锋，祝向卉本来绷紧的神经一瞬就松快了不少，许欢喜看在眼中，心里却只觉酸涩。
大部分的性///病如非母婴传播，那就只可能是性///行为所致。
病是被他人传染而来，可觉得羞耻丢人的，却往往是被感染者，而外人知晓这种事，看的也往往是被传染者的笑话。
这在许欢喜眼中，实在是极不公平。但她也明知自己此时三言两语也化解不了扛在祝向卉身上的那名为“丢人”的枷锁，于是便从其他方面切入。
本来嘛，如果要讲清楚她二人的精神疾病，自然也是少不了那一段的，许欢喜也没必要让祝向卉受精神煎熬。
可虽然许欢喜已绕开了那个话题，祝向卉却依旧也不肯看她，更不肯张嘴。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黄子强很快便要进入失踪第四天，时间若再拖下去，到时祝向卉只怕会被移交至上级进行询问，到那时，这个还未成年的孩子的心理素质，能否扛得住，还未可知。
“祝向卉，”许欢喜走到祝向卉身前，俯视着她，冷声道：“你叫我来，说有话要对我讲，我现在已经在你面前，你却不肯对我说话，你这样做，是觉得耍弄警察很有意思吗？”
祝向卉咬着嘴唇，依旧不肯出声。
“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可能把你的嘴撬开，逼着你说。”许欢喜说着转身，她走到办公桌前，收拾起了桌子。
“你不肯说话，那也就没了待在这里的意义，如今有口供有物证且你也有动机，你杀人证据确凿，稍后你就回看守所就是了。”
许欢喜说罢，就要往门口走，可她刚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了祝向卉的声音。
“警察姐姐，”
许欢喜的手已经握上了冰凉的门把手，她听到祝向卉叫自己，于是停下了要开门的动作，但却并未转身，依旧背对着她。
“你真的，愿意听我讲吗？”
许欢喜至此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回眸道：“只要你愿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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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欢喜凝视着祝向卉,此时祝向卉早已经停止了哭泣，她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到如若不是许欢喜还能看见在她脸蛋上蜿蜒着的泪痕,就根本想不到她居然刚才大哭过。
“我那时年纪小，小孩子什么都信,父母说的话自然会更信，可是警察姐姐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信我妈的那套说辞。”
祝向卉说着抬起头，一双肿的和核桃似的眼睛，却出奇的有神采,也是直到这时,许欢喜才从她的双眼中看到了些许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的活泼。
祝向卉的眼神里是带着乞求的，她希望许欢喜能问问她为什么不相信,许欢喜既然已经看出来了,自然也没必要难为她，于是就顺势问道：“为什么？”
果然,祝向卉闻言眼中一抹喜色掠过，她冷笑一声，回答道：“被酒精中毒的丈夫日夜毒打的女人来教育我要隐忍才是处世之道,这到底是在教我，还是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收拾那可怜的面子呢？”
这话落进许欢喜的耳中就像是谁用尖锐的指甲磋磨玻璃似的，刺耳又不适，她当下就皱紧了眉毛，连看着祝向卉的眼神里也混杂了些不悦。
许欢喜自小孤苦伶仃,从未享受过父母之爱，光是听到谁提一句自己的父母如何，她心中都会产生艳羡之意，而如今祝向卉在她面前，用如此尖酸的语气来形容自己的母亲，许欢喜自然生气。
但纵然如此，许欢喜并没有出言说什么，她见祝向卉神情中带着意欲未尽，就知道她大概还有话说，于是便安静地等着她继续讲下去。
果然，祝向卉脸上尖酸的笑容没维持多久，就像是个被戳破了的气球，兀自瘪了下去粘在脸上。她垂眸，咬着牙冷哼：“可到后来我还是信了，也照做了，想着无论谁欺侮我，我忍着受着，就能躲过去了。但看看现在，我果然是不该信的。”
“你说欺侮，”许欢喜摘出了祝向卉话里的骨头，意味深长地咂了起来。
“欺侮你的人，是指谁？”
“还能有谁。”祝向卉抬眸，眼中冷光乍现。
“他们死有余辜。”
“你是说你杀的这些人？”
祝向卉再次陷入沉默，许欢喜明白症结所在，于是直接问道：“我之前走访你的学校，与你的班主任乔老师也聊过。”
“班主任？！”祝向卉突然开口打断，她语调骤然提高，许欢喜心中一动，没再吱声。她布置好了火药的引线，现在只等盛怒之下的祝向卉将引线点燃。
“那天在学校厕所隔间里我被人泼水殴打，她明明是听见了的！”
泼水殴打？
许欢喜的大脑中飞快地飞过四个字。
“校园霸凌”。
“你说你被泼水殴打，有什么证据吗？还有，你说你被殴打，你的班主任听见了，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不是被人殴打，警察姐姐您如果真的想知道，那就去问问班上的同学，如果他们还有那么一点的良心的话，就都会告诉您实话的。至于我是怎么知道我班主任听见的，怪就怪她的孩子现在年纪还小，所以她的手机铃声都是用来逗弄孩子的儿歌。这一点，警察姐姐您如果真的也好奇，也可以自己去验证。”
许欢喜闻言微微颔首，顿了顿，她又问道：“那殴打你的人，就是……”
许欢喜没说下去，她思忖片刻，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挑眉道：“可那五人均是第五职专的学生，外校生能这么随意地进出你们学校的吗？”
“学生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换了这身校服穿上另一身校服，那校名又没刻在脸上，谁又分得清楚呢？”
许欢喜闻言没再说话，祝向卉来自首那天有医生替她检查身体，当时也曾经提到过祝向卉的身上有许多淤痕，许欢喜这下算是明白这痕迹是从哪儿来了。
“所以，你是因为他们殴打你，所以动手杀了他们？如果是这个原因，你在女厕被打，受辱报仇也应是冲着那两个女死者，其余三个男死者以及黄子强，又是怎么回事？”
祝向卉闪着泪光的眼神接着一躲，她本来与许欢喜大有针锋相对的意思，可当许欢喜提到那几名男死者以及黄子强时，祝向卉却陡然变了策略，脸上外放的表情也敛了起来，看起来像是要换成防守战术。
许欢喜见她这样，便知道只怕她身上还发生了比被殴打而令她更加难以启齿的事情。
“你既然不愿意聊你自己，那我们就聊聊旁人。”许欢喜歪了歪头，双手抱胸道。
祝向卉微微转眸，她眼中虽然还有防备，但也的确好奇许欢喜接下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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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欢喜的话就像是一枚石子，虽是轻轻掷入湖中，却足以搅皱平静的湖面。许欢喜的话刚说出来，祝向卉的手就下意识地抓紧了椅子扶手，她这细微的动作落入许欢喜眼中，许欢喜却未动声色，只是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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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欢喜微微抬起脸，审讯室白惨惨的灯光打在她本就白皙的脸上，更衬得她此时气质阴冷骇人，犹如阴间无常。
“那不如就从你们姐妹二人的共同之处，也就是……”许欢喜说着话，眼神却没忘记去观察祝向卉，她见祝向卉低垂着眼眸，可眼睫却在微微颤动，心中明了她大概是怕自己提到那难以启齿的病症。
“也就是你们姐妹二人的焦虑症，谈起。”
许欢喜转了话锋，祝向卉本来绷紧的神经一瞬就松快了不少，许欢喜看在眼中，心里却只觉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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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在许欢喜眼中，实在是极不公平。但她也明知自己此时三言两语也化解不了扛在祝向卉身上的那名为“丢人”的枷锁，于是便从其他方面切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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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虽然许欢喜已绕开了那个话题，祝向卉却依旧也不肯看她，更不肯张嘴。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黄子强很快便要进入失踪第四天，时间若再拖下去，到时祝向卉只怕会被移交至上级进行询问，到那时，这个还未成年的孩子的心理素质，能否扛得住，还未可知。
“祝向卉，”许欢喜走到祝向卉身前，俯视着她，冷声道：“你叫我来，说有话要对我讲，我现在已经在你面前，你却不肯对我说话，你这样做，是觉得耍弄警察很有意思吗？”
祝向卉咬着嘴唇，依旧不肯出声。
“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可能把你的嘴撬开，逼着你说。”许欢喜说着转身，她走到办公桌前，收拾起了桌子。
“你不肯说话，那也就没了待在这里的意义，如今有口供有物证且你也有动机，你杀人证据确凿，稍后你就回看守所就是了。”
许欢喜说罢，就要往门口走，可她刚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了祝向卉的声音。
“警察姐姐，”
许欢喜的手已经握上了冰凉的门把手，她听到祝向卉叫自己，于是停下了要开门的动作，但却并未转身，依旧背对着她。
“你真的，愿意听我讲吗？”
许欢喜至此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回眸道：“只要你愿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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