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_天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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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国庆长假的中午,阳光耀眼,天空蔚蓝,没有一丝云。

  从九点起,整个小区里各种声音没停下来过。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有人不耐烦按起车喇叭,噪音在林立的高楼间回荡。

  肖婕睡眼惺忪,她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发现飘窗上有人。

  “姐?”肖婕揉揉眼睛。

  小区楼下,迎亲的黑色轿车队像一尾长鱼游入狭窄车道,车头装饰红玫瑰,一排车都打着双闪,旧小区地面上停泊不少车辆,堪堪两车道宽,这会,对面来车了,接龙般跟上,两波车流正沉默对峙中。

  肖婕打哈欠,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七点多吧,姨妈敲门让我们去吃早餐,我看你还睡得很香。”

  “你吃过了?”肖婕抓抓头发,完全没印象。

  “没,等你呢。”

  肖婕父母出门跟同行朋友聚会去了,桌上有倒好的两杯牛奶,杯子下压着一张百元钞,肖母在冰箱贴上用便利签留言,让姐妹俩去楼下吃早餐,买点零食,难得的假期,放松一下。

  将近十点,楼下早点店里只有一位客人,悠哉地刷着手机等待。

  那人抬起头,肖婕脱口而出:“顾思佳?”

  戴眼镜的女生眯起眼睛,神情略微惊讶。

  她们是同班同学,座位很近,但平常交流不多。

  “她是学霸,我们班前三那种,搞物竞的。”肖婕侧头对汤仪说。

  女生留厚厚的齐刘海,抿唇笑着,道:“你也住在这里?”留意到另一个陌生的女孩,她也报以微笑。

  三个人一同坐下来,肖婕说:“我姐,三中的。”

  本地人早餐一般吃汤面,面的浇头分多种,两个女生点了爆鱼面和奥灶面,汤仪看着木牌上的菜单,饿过了头,她没什么胃口,最后要了一份泡泡馄饨。

  馄饨端上来,小水母似的浮在清汤上,还有一点点翠绿葱花。

  汤仪边吃,边听她们谈论学校里的事情。

  “物理比数学压力小一点。”提到竞赛,顾思佳说:“如果,你打算数竞的话,真的要做好准备,嗯,被实验班大神碾压的准备。”

  “不考虑数学和物理,我想,可能会选生物,回报率高点。”参加竞赛,获得保送是一条捷径,能避开高考,早日解脱。

  热气蒸腾,眼镜上氤氲白雾,顾思佳摘了眼镜,“普通班的学生和实验班的一起上竞赛课的时候,你努力,他们也努力,在同等努力的条件下,这实际上是一场智力竞赛,何况,他们的努力更高效。”她卷起一筷面条,说:“只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肖婕点点头,过了会,似乎想起什么,问:“是那个空降九班的男生?”

  “嗯,他上数竞课,在隔壁班。”顾思佳说:“原来是省横中的,高一参加数联赛就拿过很靠前的名次。”

  “转学过来的,一下子就空降实验班,听说是有什么关系?”

  顾思佳微微皱眉,“这我不清楚,但我听数竞班的人说他竞赛实力不错。”

  “你见过?我听夏夏说很帅,他刚转进来第二天上晚自习,就有女生送巧克力,真的吗?”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肖婕好奇道:“长什么样?真的很帅吗?不是花瓶?”

  她这一问,顾思佳倒愣住了。想来真是巧合,那天下午,她抱着全班英语作业交到办公室,走到楼梯转角,几个打完篮球的男生走上来,作业本摞得太高,她差点一脚踩空,慌乱中,有几本掉到台阶上。

  擦肩而过的瞬间,有个男生俯身捡起来,按上交的样式,把作业一本本夹好,随后,轻放到她怀里那叠上面。

  另一个男生好意问她:同学,要帮忙送到办公室吗?

  顾思佳拒绝完,男生们抬脚离开,她忍不住回头望去,那个帮她捡书的男生,个子很高,肩很宽,背影挺拔瘦削,仔细回忆一下,还有——白,干净如玉质的白,眼睛漆黑,微抿着唇,没什么情绪的面孔。

  以及刚打完篮球后,额头上湿润的碎发,少年清澈的眼神,也教人难忘。

  站在阴凉楼道里,女孩的心砰砰直跳。

  对他而言,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小事一桩。她是不该介怀的。

  “数竞课上,老沙让他上黑板解例题,这总不可能是笨蛋吧?”

  “追他的人很多吧?”肖婕随口说:“这回月考,他考了第二?第三?”

  顾思佳纠正她:“理科第一,和另一个大神并列的。”

  “对了,他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她有点想不起来。

  “悦悦。”汤仪放下勺子,说:“我陪你吃完就回去。”

  肖婕有点失落,“姐,为什么不多陪我几天?”

  “要写作业,我还有几张卷子没动呢。”

  “作业是做不完的,难得放假,留下来玩玩嘛。”

  把挡在眼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汤仪说:“我还要去剪个头发,你们再聊会吧。”

  她对什么帅哥学霸不感兴趣,只有学习最重要。

  汤仪步行到地铁口,扶梯旁有几幅巨大的滚动广告,倒映出她的面容,她凝视着自己,肖婕说她变了,到底哪里变了呢?

  从医院出来的第一周,每个夜里,她反复梦见昏黑的宿舍,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她缩着躲藏在床下,一切都避无可避,男人的手伸进来,像蛇冰冷黏腻的感觉,一把握住她的脚,将她从床底拖出来。

  身体仿佛在被一寸寸地肢解,灵魂飘离了身体,冷眼旁观。

  那种幽静弥漫的恐惧,只有经历过的人会明白。

  所以不会原谅。即便是无法割舍的亲缘,哪怕无比后悔,伤害过就是伤害过,无法改变。

  后来,汤仪索性不睡觉了,一夜坐到天亮。

  吃安眠药的第一晚,还是同样的梦境,幽闭漆黑的床底,她躲在最深处,内心绝望地等待,等待下一秒的凌迟。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她一动不动僵在那里。

  奇怪的是,那人蹲下身,口吻很轻柔,说:是我,你出来吧。

  眼泪瞬间流下来,她扑进少年的怀里——为什么你才来?我等你好久好久了。

  但这句话她没说,因为她正被久违而沉默的温柔所包围,多想要就这样天长地久下去,他给予的所有,虽然不多,却足够了。

  仿佛回到最初,他们坐在昏暗屋子里,她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清楚她想说什么,于是,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她擦掉眼泪看他,看不清,只余清淡的轮廓,少年宁静专注的眼神。

  她问: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

  他不说话,神情沉默。

  她伸手与他的交扣,不由说:我怎么会讨厌你?我害怕……害怕你受伤,你保护我,可是,我也想保护你。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说讨厌你了,别当真,好吗?

  依然没有回应。

  没关系,她有好多的话要告诉他。

  她对他说那个学校暂时停办了,好多学生都走了,还有她死里逃生的那天,幸好医护和警察来得及时,她没受什么伤,很快就出院了。换了一个城市,转到新的学校,重新念高一,友好的同学,崭新的生活——一切看似都值得期待。

  想要好好学习,再努力一点,好的成绩,意味着广阔的选择,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正迫不及待摆脱什么。或许她想要自由,变成大人的话,做什么都可以吧?

  在之后的梦里,他再也不说任何话。

  她忍不住问:你会忘记我吗?他不回答,像是默认,她便替他说了:你会忘记我吧。

  有时候她在想,如果你真的存在,会喜欢其他的女孩,那宁愿都是假的,你没出现过,却永远属于我——又或者,那时小黑屋里的少年,永远属于她,至于其他的,和她都没有关系。

  假如说夜晚重复的梦境是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是她情感的归属地。

  那么在白天,她只对学习有冲劲,别的毫不关心,是全部的理智在作祟。

  她的情感和理智完全分割,这种状态维持至今,她没觉得不适,反而享受梦里与他的相处。

  仿佛他一直陪着她,没离开过。

  三中高一的晚自习九点结束,通常,汤仪是步行回家再洗漱的,头发有些长,她发量浓密,洗吹很费时间,于是决定剪短发,就那种古板的学生头。

  理发店的托尼老师另有想法,剪刀在她头发上比划两下,说:“短发不行,中长发可以,肯定不能剪那种烂大街的,这样,这两边打点层次……”

  汤仪有点头疼:“短发就行,好打理的那种。”

  托尼老师不以为然,喋喋不休跟她说什么温柔清纯,绝对好看。

  最后,还是剪了个及肩的中长发,薄薄的齐刘海,汤仪原本很不满意,等地铁的时候,在玻璃隔门里看着,觉得还算顺眼。

  七天小长假感觉漫长,其实一晃而过。

  叶子婧在中间还约过她,汤仪在整理错题,直接回绝了。

  叶子:你也太勤奋了……对了,你和张博怎么回事?

  这一问,汤仪愣了片刻,继而发现前几天男生约电影来着,她忘了回复人家,可能在潜意识里,感觉这并不重要。可是,这样显得挺没礼貌的。

  她斟酌地回复了他,语气很抱歉。

  男生温和回道:没关系,那有空的话下次再约。

  下半年唯一的长假结束后,转眼就到了期中考。

  本次期中考试大市统考,三个年级同时开考,每个年级考场座次都是打乱的,考前一天下午才会知道自己被分到哪。

  平常小考月考都在班内考试,期中期末考试,按规定教室内只留三十六张桌椅,剩余的都搬到教室后面,贴齐墙壁。

  他们班一共四十二个人,考前上自习时,最后排高个子的男生统统面壁思过,坐到后面去了,跟劳改犯似的。

  汤仪考前复习的重心在数学,三门主课里,她语文很稳,进了三中后,英语有所提升,平时注重积累词汇,两次月考下来,英语小有进步。

  担心的还是数学,她发挥一点也不稳定,看卷子题型,也有运气成分。

  自习课上,教室后面有些嘈杂,几个女生经过,恶作剧地拿笔去戳男生的背,打打闹闹着。

  班主任王瑛这两天请假不在,不知道谁走漏的风声,这下好了,一向守纪的四班简直无所顾忌。

  汤仪跟同学换了位置,方便她和学委请教问题。

  张博暗暗抬眼看了女生,说:“其实你不用太紧张,正常发挥就好,你已经在进步了。”

  女孩微蹙着眉,一手托腮,眼睫浓长,秀气的鼻子,气质纯澈。

  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

  “但愿吧。”女孩把自动铅收起来,换回自己的位子。

  主课加六门副科,共九门科目,为期三天考完,老师们加班加点地批改试卷。

  到周五,各科卷子雪花般分发下来,红色笔迹多少分,醒目得很,晚自习时,大家基本都清楚自己各科的成绩了,但还不知道排名。

  叶子婧拿手肘撞了下同桌,问:“考得怎么样?”

  汤仪把卷子给她看,叶子婧挑眉:“不错嘛,比上次有进步。”

  “可能是试卷简单。”汤仪说:“还是要看排名的。”

  “放心。”叶子婧拍拍她的肩,“功夫不负有心人嘛,排名进步了,考虑请我披萨?学苑路新开的那家,我要芝士薯角披萨!”

  汤仪弯唇,“这好说。”

  晚自修最后一节,几天不见的班主任匆匆走进来,打开讲台的电脑和投影,表情严肃道:“排名刚刚出,大家停一下手上的作业。”

  密密麻麻的数字表格,放大了一些,是班级内的期中考试排名。

  王瑛说:“总分后面跟着的是班级排名,班级排名旁边一条是年级排名,大家看看自己在本次期中考中所处的位置,考得好的,不要骄傲,再接再厉,考得差的,不许气馁,还有月考、期末考,一次小小的考试算不上什么。”

  王瑛挪动鼠标,视线往下扫,“有些同学考得不错,有进步。”她陆续报了几个名字。

  点到汤仪,王瑛看了她一眼,说:“数学这次发挥得还行。”

  汤仪略有意外之余很开心,她上一次月考班内排名二十三,这次期中考是十三名,前进了十名,摆脱了万年中游的诅咒。

  数学竟然罕见地没拖后腿。

  不排除有运气成分,她知道自己的弱势,不过,努力获得的回报,总令人非常满足。

  周六放课后,汤仪兑现承诺,拉上叶子婧去吃披萨。

  小礼拜下午五点多放学,深秋里,学苑路两旁堆积着枯焦的梧桐叶,脚踩上去,发出清脆声响,不知不觉间,天空已擦黑,路过一家牛肉粉丝店,店铺外支一口大黑锅,煤炭里蹿动起橙红的火苗,卤水沸腾着,在空气里翻滚飘出香味。

  夜色降临时,她们在书屋门口遇到陈宇、方明泽和学委张博。

  见到她们,几个男生也有点诧异。

  陈宇和方明泽关系不错,经常上下课一起吃饭,他陪同桌来书屋买漫画之类的杂书,没想到跟学委偶遇。而张博来书屋,是来找新上的参考书。

  张博结完账,走到汤仪面前,说:“你这次考得很好,数学进步很多了。”男生赧然微笑,目光游移,不敢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谢谢你不嫌我烦,老是下课问你题目。”女孩心情不错,回答轻快。

  叶子婧和陈宇站在边上,她瞟了眼体委,轻飘飘哼道:“废物。”

  方明泽清清嗓子,准备跑路,道:“宇哥,我想起来啊……”

  陈宇注视着他们,勉强按着情绪,喊了声。

  汤仪听到有人唤她,下意识目光一转,高瘦的男生站在树影下,路灯光轻柔洒下来,一道修长的剪影。

  叶子婧曾经对她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陈宇嘛,光看脸不算很帅,蛮周正的,而且好看是需要比较的,他往那一站,身高气氛加成,还是很帅的,年级里追他的女生也有好几个,你不考虑一下?”

  女生还很八卦地提到学委,说:“张博的话,太没性格了,乖乖的男生,谈恋爱也不好玩。长得倒是……蛮清秀的,也够聪明。”

  “我讲了这么多,也没用嘛,所以,你到底选谁?”

  幸好,汤仪很快做出了选择。

  她真诚提议道:“你们吃披萨吗?一起去吃披萨吧。”

  一波客人刚走,披萨店里正好腾出空位,店员勤快地收拾出空桌,桌子一侧是沙发,男生们不约而同的默契,把舒适的座位留给两个女生。

  店内装修走美式怀旧风,黑色桌椅,棕红色的地砖,灯光有点暗。

  叶子婧侧身凑近汤仪,轻声问:“你这是什么操作?”

  “化干戈为玉帛。”汤仪头也不抬,用铅笔勾好菜单,又把菜单递给男生们。

  吃的还没上来前,桌上气氛有点怪异。

  方明泽被夹在中间,心里叫苦不迭,干脆拿起手机打游戏。

  反观两个女生,旁若无人靠在一起,刷着手机,咬耳朵说悄悄话。

  直到披萨端上来,美食诱人,氛围才有所缓和。

  不知谁起的头,谈到高二文理分科,三中实验班与普通班的区别,显而易见,下学期的期末考是一场分水岭。

  陈宇看向对面的汤仪,问:“你选文选理?”

  “大概率文科。”汤仪想了想,说:“如果我数学稳定一点,会考虑理科,暂时还不确定。”

  张博开口:“选文对你比较有利。”

  汤仪抬眼看他,“你肯定选理科,你数学那么好——不考虑参加竞赛吗?”

  男生摇头,“三中不是竞赛强校,现在的高考模式下,学竞赛有点吃力不讨好,除非能两头兼顾。我附中的朋友说,他们竞赛课有淘汰制,每轮往下刷人,压力非常大。”残酷的赛制,不容许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那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学业的话题没持续多久,正刷微博的叶子婧突然“啊”了一声。

  几双眼睛纷纷看向她。

  叶子婧举起手机,作神秘状,低声说:“你们知道吗?离2012年12月21日只有不到55天了!世界末日,玛雅人的语言,太阳沉没后将永远不会升起,永夜笼罩着大地,全世界陷入末日的恐惧之中……”

  四个人低头各吃各的,无人吭声。

  叶子婧非常不解,“你们都不信?”她抓住同桌的手臂,“汤汤,你呢?你也不信?”

  陈宇说:“你今年几岁?这种东西就是骗小孩的。”

  方明泽摘下眼镜,道:“那不一定,有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张博说:“嗯,听说玛雅人历法算得很准确?”

  “汤汤,你觉得呢?”叶子婧眼神转了一圈,又回到她这儿。

  不等汤仪回答,对面的男生突然争辩起来,叶子婧忙着掺和吵架,没顾上她。

  汤仪望着窗外昏黄的街道,月亮高高挂在半空中,月光柔和,看来,明天是大晴天。

  世界末日,太阳覆没,万物都将陷入不可名状的黑暗之中。

  恐惧吗?一点也不,相信吗?有一点点吧。

  最后,她伸出手指在充满雾气的玻璃上画下一个笑脸。

  时间只会一往无前地行进。

  在纷杂的运动会、月考结束后,十二月如期到来。

  传言世界末日的那周是大礼拜,二十号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周四。

  汤仪下了晚自习,回到家中,母亲一如既往坐在客厅里等她。

  客厅只开一盏落地灯,女人披着外套坐在沙发上,晕黄灯光下,女人身子略微倾斜地后靠沙发背,等得睡着了。

  电视机屏幕亮着,万年不变的频道,正在重放今天的新闻联播。

  屏幕上,一张张异域的面孔闪过,是玛雅人在庆祝新纪元,场面看上去非常热闹。

  过了会,画面切换,快要九点半了,重播即将结束,里面的主持人说:“……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

  汤仪关掉电视,轻声叫醒了妈妈。

  到第二天,12月21日,传说中的世界末日。

  这一天也是冬至。母亲一早告诉汤仪,晚上放学后去姨妈家吃饭。

  这一周还是大礼拜,周五不用上晚自习。

  清晨,天空灰白阴沉,乌云低垂,没见着太阳的影子。

  课间十分钟,几个女生趴在桌子上,说:“都世界末日了,还学什么习,赶紧告白去!”

  大多数的学生是真正相信末日的到来。

  汤仪听见班上同学讨论,说空间里流传着一个精确的时间,在下午三点十四分三十五秒,说得神乎其神。

  叶子婧是该时间支持者之一。

  午休那会,她把陈宇单独约到操场表白了。

  “说了就没遗憾。”叶子婧在拨弄自己的刘海,说:“这是我的喜欢,是自己的事,要认真对待。”

  这一天,趁着末日哀伤的背景,班级里一下子成了好几对情侣。

  平常难以宣之于口的爱恋,在这一天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下午三点十分,四班正在上历史课。

  后排几个男生掐着手表的秒针在倒计时,声音越来越大,历史老师不由停下讲课,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和学生们一起等待。

  全班在平静中,一起度过了神奇的一分钟。

  历史老师敲敲黑板,说:“同学们,这就应了那句老话,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代的脚步永不停歇……”

  什么都没发生。

  放学后,天空依旧昏沉,灰蒙蒙的,气温在几小时内骤降,市电视台、交通电台等紧急通知发布寒潮蓝色预警。

  附中和三中隔着两条街,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汤仪走到附中门口,准备等肖婕下课后,蹭车回她家过冬至。

  寒风凛冽,她站在门口保安亭的屋檐下,这里比较挡风,没那么冷。

  她只穿了单薄的秋季校服,鼻尖冻得微微泛红。

  来往的校服大军中,有人扫了几眼汤仪,因为她的校服和这里格格不入。

  只是在今天,校门口站着的其他学校的学生比往常多一点。

  片刻后,一脸灰败的肖婕走出校门。

  汤仪走上前,表妹神情微愣,问:“姐?”话落,立马给了一个熊抱。

  “姐,我要跟你说——”

  汤仪赶紧把她从身上扒下来,防止她进化成无尾熊。

  “姐,我和他告白了。”肖婕垂头丧气地说:“他拒绝我了。”

  她简单安慰表妹:“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逐渐离开拥挤的人群。

  车子在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等待。

  肖婕一路挂在她身上,嘴角下撇,“姐,你说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生?”

  人行道上,红灯亮起。

  肖婕一边叹气,一边略带期望地回头,想着能有什么奇迹发生。

  她眼睛亮了亮,扯扯汤仪衣袖,“姐,回头,回头!”

  汤仪依言转过脸,目光缓缓定住。

  顷刻间,身旁的人在说什么她都听不清。

  十二月末,天色昏暗,冰冷刺骨的空气,此时,大雪轻柔落下。

  远隔川流不息的车河和人潮,令人第一眼看见的,绝对是人群中耀眼的存在。

  男生穿附中的黑白校服,走在人群中,优越显眼的身高,引人侧目的面容,气质带几分冷峻,雪簌簌地下,落在他头发上,无端生出某种温柔。

  绿灯亮起,两人走到马路对面。

  肖婕忽问:“你认识他?”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认识。”

  也有几分不确定。

  不确定,在公交车到来之前,隔着马路车流,她再次望着他,男生的目光好像也远远地看来。

  只有一瞬间,一瞬间的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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