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寒食节唯一的灯火
她想象中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没有来，倒是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黑暗中的两人都愣住了。那敲门声再一次猛烈响起来，真真切切回荡在屋子里。
“救”裴姝率先反应过来，挣扎着起身，被韩知景一把拽下来捂住嘴巴。
“有什么事情都明日再说。”韩知景皱着眉不耐烦的说到。这宅子是他前几日买下的，已经多年没有人居住，在皇都偏僻之地，眼下他为了劫走裴姝，早在这宅子里安排了许多人手，还有一些武功高强的杀手。不是他的人，根本进不了这宅子。
门外人不再说话，裴姝心沉下去，瘫倒在地上，下一秒又听见了一声一声剧烈的踹门声。
门外人大概狠狠踹了五六下，那门才咯吱一声被硬生生撞开了。
她起先并未看到外边是谁，只看到黑暗之中有一盏点着蜡烛燃烧的灯，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才真的确定，那真的是灯火，是寒食节一片漆黑的皇城夜唯一的亮光。
寒食节擅自用烟火者，不论皇宫贵族，一律处死。
裴姝看见那亮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想到的，竟然是这一条宫规。
“你怎么在这里。”韩知景被那亮光照得眼前刺眼，猛然想起了什么，“你好大的胆，竟然敢在寒食节点灯！”
她还未看清来人前，就一步步爬到门口人的脚下，狼狈不堪的抱住对方的脚，等慢慢适应了光亮仰起头，入眼的是傅玄秋。
一直空白的大脑终于有了情绪一闪而过，是说不出来的惊讶和诧异。
“比起太子殿下违背圣旨强娶一个女子，我们半斤对八两罢了。”傅玄秋看着地上受了惊吓抱住他不肯撒手的人，哪还有平日里耍不完的鬼点子，皱着眉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
“你别走。”她颤抖得厉害，总担心眼前人只是偶然路过，下一秒就要关上那门，那盏光亮，是她全部的脆弱希望。
傅玄秋眉眼低垂，弯下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我是为你来的，我当然不走。”
“傅大人，这院子里有我埋伏的人，你现在若是识趣离开，我可以当作你没来过，否则，我也只能灭口。”韩知景眼神阴沉，看着他们有离去的打算，“你们敢踏出这门一步，我定让你横尸宅前。”
裴姝当然知道这宅子里不止韩知景一个人，她此时处于一种神经衰弱的状态，如果要打起来，一定寡不敌众。
心又沉下去。
“那太子殿下觉得，我是怎么进来的呢。”傅玄秋停住脚步，回头一笑，手起灯落在院子里的枯木丛。
灯芯滚落，火光溅在边上杂草，马上引燃一片草地，宅子里一下烟雾弥漫，火光滚滚明亮。草地上竟然有七八具尸体，裴姝还看到了之前马车上假扮死囚的那几个人，此刻胸前一大片鲜血在草地上已经断气多时了。
傅玄秋站在火色蔓延中，脚边是数具尸体，就像是带着地狱回来的气息，在这无光无亮的寒食节耀眼众生。
从来没有人知道傅玄秋会武，就连知道他所有的不正经都是装出来的裴姝，此刻也有点不敢相信。这些人，明明她都打不过。
看着越来越猛烈的大火，一具具尸体在大火中燃烧，夜色中也透着明光，烟火入鼻，呛得她眼眶发红。身边人横抱起她，跨出这座差点囚她到死的老宅，踏入干净的夜色里。
“傅玄秋，你触犯宫规，你以为你逃得过吗。”跌跌撞撞紧跟身后逃出来的韩知景大声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倒是他怀里的裴姝睁开眼，往后看。她没有在看韩知景，而是看着那座火势越来越大的宅子，火焰就像星星一样在上空迸发，那是她人生中所有的寒食节里，唯一的亮光，在春夜彻夜长明。
她有好几次就是这样在他怀里，在他怀里，好像就能有回头看的勇气，好像就可以不急着向前跑，可以安然无恙穿过所有的黑暗。
“伤到哪了没有。”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新月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傅玄秋现在要去哪，只是感觉他一直在往前走：“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又觉得我跟他串通一气来金屋藏娇？觉得今夜也是我跟韩知景一起设的局？”傅玄秋自嘲一笑，“裴音音，我已经赌上我的命了。”
他说得对，比起她公然和皇上做对，劫持太傅，在寒食节擅自点火，是板上钉钉的死罪，没有任何余地的死罪。若是韩知景现在进宫禀报天子，明日午时出现在刑场等着杀头的人，就是傅玄秋无疑。
他没有说，当他举着灯火在黑暗无边的街巷里一遍遍穿梭寻找，奔跑在料峭春寒里，不仅一个韩知景，不知被多少人看在了眼里。
“也是，原来你现在比我还罪孽深重。”夜风吹得裴姝稍微清醒了一点，牵着他的衣袖在长街上走着，“傅玄秋，为什么要来找我。”
“前几日路过烟波江边，听到你说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想着太子殿下就这么见不得人的把你金屋藏娇，音音应该很不乐意吧。”
他们此刻正巧就走在那条烟波江边。朦朦胧胧的夜色里，裴姝不是很看得清，只听见耳畔都是水声和江浪滔滔不绝，惊讶于那天和阿碧在这里东扯西扯的话都被他听见了。
她自然是不信他的一句觉得自己很不乐意，就这般举灯踏夜来找自己，刚想回头质问，看到他眉眼云淡风轻，悠闲的就像是春夜出来江岸赏花的贵公子，知道从他嘴里套出来的也不过是糊弄人的不正经话，索性不问了。
两人走在江边，一个脸上心事重重时刻防备，脑海中不断思索问题，一个潇潇洒洒了无牵挂，倒是很有意思。
“音音，你看浔阳江上的月光。”他指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平日一到夜晚，总是家家户户亮灯，寒食节没有一盏灯火，反而让月色更加清晰。
裴姝可无心跟他一起赏风景，也惊讶他都这种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看月光：“傅大人当真不为自己的处境想想吗，毕竟九泉之下可没有这么好的月色了。”
气急败坏的韩知景如果不是马上抓紧机会去进宫禀报皇上，那也太傻了。急事搜城追捕，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找到傅玄秋身在何处。他偏偏还站在浔阳江边看月亮，一副早已死过千百回的淡然自得模样。
“你舍得让我死吗。”傅玄秋挑挑眉，“音音，你会不会像为韩书翊的母亲一样为我劫法场。”
“你是不是当初被我一剑刺得失血过多脑子发昏了啊。”裴姝是真的急了，都这种危险关头了，他还在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傅玄秋不怕死，她可不想这么轻易去死，好不容易有了自己新的人生，谁要陪他一起赴死。
“你会吗。”他问得穷追不舍，忽然迎近她，吓得她猝不及防往后退到江边的栏杆上，又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知为何让她又想起了那个大雨天气，他无缘无故的靠近和吻。
他不会是真的有病要疯了的前兆吧。
她当然不会救他，他是养不熟的狐狸，随时要咬人，她巴不得他可以去死，换她一生平安。
想到这时，她忽然有过一瞬间的迟疑，随机又摇了摇头。只不过当着他的面，裴姝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赌了气保持着这个姿势。
远方响起脚步声，还有刀剑拖拽地面的声音，让她出了一身冷汗，隐隐响起还有“搜搜这边有没有”的声音。果然是韩知景进宫了，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傅玄秋纹丝不动，还在唇角上扬看着月光铺满一池春水。
她咬紧牙关，是真的沉不住气了，推搡了他一把：“你聋子啊，听不见追兵吗。”
“我只听我想听到的。”傅玄秋还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她，仿佛还在等那个回答。
裴姝看着身后苍苍茫茫的浔阳江，心想这次是真的没有退路了，问了一句：“你会凫水吗。”
傅玄秋愣了一下，没有听清，正想细问，就听远处追兵奔跑而来的脚步声。
来不及了。裴姝心一横，双眼一闭，半个身子仰出栏杆外，直直往江水里坠去。
月黑风高，只要钻入了水中，没有人会知道水底下有人，顺着水路离开皇城，就算是脱险成功了。
她也不想被韩知景逮到继续金屋藏娇。
想象中冷水淹没身体的直觉没有来，反而是她刚刚探出去半个身子，就被人一把打横抱起，向路中间走去。
傅玄秋吹了一声口哨，不知从何处窜出一辆马车，他先让裴姝坐了进去，又自己踩着车轴准备上车。
月色下，裴姝看着他一脸发懵。
“算了，就不让你为我劫法场了。”傅玄秋一笑上了车，马车便一路稳稳当当扬长而去，将身后的追兵甩得远远的，一路追至城门。今日寒食，城门无来客，守城人不知在和谁喝酒，醉醺醺看着马车急驰而过，竟发了好长的愣。
真是自负，谁会为你劫法场。裴姝看着他一副计划得逞的样子，装作不理会，假装平静的抬头看天上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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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两人都愣住了。那敲门声再一次猛烈响起来，真真切切回荡在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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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人不再说话，裴姝心沉下去，瘫倒在地上，下一秒又听见了一声一声剧烈的踹门声。
门外人大概狠狠踹了五六下，那门才咯吱一声被硬生生撞开了。
她起先并未看到外边是谁，只看到黑暗之中有一盏点着蜡烛燃烧的灯，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才真的确定，那真的是灯火，是寒食节一片漆黑的皇城夜唯一的亮光。
寒食节擅自用烟火者，不论皇宫贵族，一律处死。
裴姝看见那亮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想到的，竟然是这一条宫规。
“你怎么在这里。”韩知景被那亮光照得眼前刺眼，猛然想起了什么，“你好大的胆，竟然敢在寒食节点灯！”
她还未看清来人前，就一步步爬到门口人的脚下，狼狈不堪的抱住对方的脚，等慢慢适应了光亮仰起头，入眼的是傅玄秋。
一直空白的大脑终于有了情绪一闪而过，是说不出来的惊讶和诧异。
“比起太子殿下违背圣旨强娶一个女子，我们半斤对八两罢了。”傅玄秋看着地上受了惊吓抱住他不肯撒手的人，哪还有平日里耍不完的鬼点子，皱着眉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
“你别走。”她颤抖得厉害，总担心眼前人只是偶然路过，下一秒就要关上那门，那盏光亮，是她全部的脆弱希望。
傅玄秋眉眼低垂，弯下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我是为你来的，我当然不走。”
“傅大人，这院子里有我埋伏的人，你现在若是识趣离开，我可以当作你没来过，否则，我也只能灭口。”韩知景眼神阴沉，看着他们有离去的打算，“你们敢踏出这门一步，我定让你横尸宅前。”
裴姝当然知道这宅子里不止韩知景一个人，她此时处于一种神经衰弱的状态，如果要打起来，一定寡不敌众。
心又沉下去。
“那太子殿下觉得，我是怎么进来的呢。”傅玄秋停住脚步，回头一笑，手起灯落在院子里的枯木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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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人知道傅玄秋会武，就连知道他所有的不正经都是装出来的裴姝，此刻也有点不敢相信。这些人，明明她都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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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玄秋，你触犯宫规，你以为你逃得过吗。”跌跌撞撞紧跟身后逃出来的韩知景大声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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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着眼睛看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新月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傅玄秋现在要去哪，只是感觉他一直在往前走：“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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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说，当他举着灯火在黑暗无边的街巷里一遍遍穿梭寻找，奔跑在料峭春寒里，不仅一个韩知景，不知被多少人看在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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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你看浔阳江上的月光。”他指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平日一到夜晚，总是家家户户亮灯，寒食节没有一盏灯火，反而让月色更加清晰。
裴姝可无心跟他一起赏风景，也惊讶他都这种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看月光：“傅大人当真不为自己的处境想想吗，毕竟九泉之下可没有这么好的月色了。”
气急败坏的韩知景如果不是马上抓紧机会去进宫禀报皇上，那也太傻了。急事搜城追捕，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找到傅玄秋身在何处。他偏偏还站在浔阳江边看月亮，一副早已死过千百回的淡然自得模样。
“你舍得让我死吗。”傅玄秋挑挑眉，“音音，你会不会像为韩书翊的母亲一样为我劫法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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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吗。”他问得穷追不舍，忽然迎近她，吓得她猝不及防往后退到江边的栏杆上，又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知为何让她又想起了那个大雨天气，他无缘无故的靠近和吻。
他不会是真的有病要疯了的前兆吧。
她当然不会救他，他是养不熟的狐狸，随时要咬人，她巴不得他可以去死，换她一生平安。
想到这时，她忽然有过一瞬间的迟疑，随机又摇了摇头。只不过当着他的面，裴姝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赌了气保持着这个姿势。
远方响起脚步声，还有刀剑拖拽地面的声音，让她出了一身冷汗，隐隐响起还有“搜搜这边有没有”的声音。果然是韩知景进宫了，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傅玄秋纹丝不动，还在唇角上扬看着月光铺满一池春水。
她咬紧牙关，是真的沉不住气了，推搡了他一把：“你聋子啊，听不见追兵吗。”
“我只听我想听到的。”傅玄秋还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她，仿佛还在等那个回答。
裴姝看着身后苍苍茫茫的浔阳江，心想这次是真的没有退路了，问了一句：“你会凫水吗。”
傅玄秋愣了一下，没有听清，正想细问，就听远处追兵奔跑而来的脚步声。
来不及了。裴姝心一横，双眼一闭，半个身子仰出栏杆外，直直往江水里坠去。
月黑风高，只要钻入了水中，没有人会知道水底下有人，顺着水路离开皇城，就算是脱险成功了。
她也不想被韩知景逮到继续金屋藏娇。
想象中冷水淹没身体的直觉没有来，反而是她刚刚探出去半个身子，就被人一把打横抱起，向路中间走去。
傅玄秋吹了一声口哨，不知从何处窜出一辆马车，他先让裴姝坐了进去，又自己踩着车轴准备上车。
月色下，裴姝看着他一脸发懵。
“算了，就不让你为我劫法场了。”傅玄秋一笑上了车，马车便一路稳稳当当扬长而去，将身后的追兵甩得远远的，一路追至城门。今日寒食，城门无来客，守城人不知在和谁喝酒，醉醺醺看着马车急驰而过，竟发了好长的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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