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调虎离山
不知是几时了，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裴姝近些日子本来就睡眠不安稳，特别容易惊醒，一下子爬起来，谁知道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如此嗜睡，看来是错过了庆功宴，听着外面隐隐约约有觥筹交错之音，她这里反而一片冷清。
难道是有何山余党杀回来了？
她握着不离身的长剑打开了门，却发现是赵统领。
“这是怎么了。”她松了口气，打了个哈欠。
“裴小姐，方才我下山买酒，领了一封信。何山山高路远，即使丢信也是意料之中，如果你需要，我就当这封信丢了。”赵统领递过来一封信，信上写着的却是韩知景的名字。
裴姝一脸惊讶，不知赵统领在说些什么，见信上有拆过又装好的痕迹，一边拆一边问：“赵统领没醉吧，太子殿下的信给我干什么。”
“我征战沙场多年，不会说好话，但是也谢谢裴小姐救了我一千弟兄的性命。我知道你与小殿下关系甚好，这封信，大概对裴姑娘很重要吧。”说完，他便匆匆准备告辞，“我能做的只到这里了。”
裴姝听着“小殿下”三个字，心想她那么多天不在，韩书翊又惹什么麻烦了，赶紧加快拆信速度，快速读下来，心跳得厉害。
信中说，韩书翊母亲胡氏宫中搜出与漠北使者书信勾结的证据，现在使者被扣押在王宫禁地，而太后早已不满这身份低微上位的小宫女，加上沈家推波助澜，要在明日临夜将胡氏处死示众，小殿下流放边疆。
满满一整页的内容，裴姝越看越不适，只觉脑袋里狂风暴雨。
弄走一个不得宠的妃嫔和她的孩子，对韩知景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更适合走第一步。
其实很多问题都不是无解。
历数前世种种迹象，她也终于明白了傅玄秋为什么要她离开皇都。如果她在，她一定会帮着韩书翊查到水落石出，真相大白，那么什么勾结漠北都是不存在的。借刀杀人让漠北人处理反贼是小棋子，借着韩知景的计划将计就计挑乱中原和漠北才是大棋子。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韩知景和沈落云在谋划什么，他什么都知道。这一次，连太子都是他的棋子。
乱世，才是他出手的时候。
那么说来，原来所有人都背着她在对她最喜欢的小孩子下手呢。
若是没有赵统领，等她回去，怕是再也见不到韩书翊了。
当整装待发，背着长剑的裴姝面色如霜出现在喧闹一片的庆功宴前堂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有赵统领眼神躲闪。
“裴姑娘，我们是庆功宴，不是上战场。”阿木契笑着打趣。
满堂寂静中，她独步走向韩知景，目光冰冷说了一句“你还是一样的卑鄙下贱”，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剩下一屋面面相觑的士兵。
这将门女，竟然敢骂太子。众人迷惑不解，唯有赵统领一杯一杯喝着闷酒。
裴姝马上动身的举动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他清楚，这小姑娘面对的是一整个朝堂，她若是想救小殿下，便是坐实了自己也是帮凶，过去以及眼下的种种功劳，都不再属于她。
她会怎么选呢，赵统领当然不知。
裴姝骑上自己的马，几乎是冲下山道。路边杂生的树枝带着雨水划过她的脸颊，她不为所动，只是满脑子想着往前走。
她是何等不希望把无辜性命卷进来的人，若是告诉了众人中原已经准备向漠北开战，眼下两拨人一定不再称兄道弟而是剑拔弩张，这不是她的本意。
裴玉送给她的是边关的好马，此时似乎也能感应到主人的焦虑，在国路上撒开了蹄子往前冲。来时因为照顾到士兵们跟不上，他们走走停停行了足足四天，而裴姝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明日入夜前赶到皇都，姑苏至皇都，一日必达。
“驾！”她挥着马鞭，料是她聪慧过人，现在也没有想好具体的计划，她想的只有不顾一切保下韩书翊，哪怕违逆皇命。
那就硬闯吧。
她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彻夜赶路没有合眼，除了心疼爱马让它停下在溪边喝水的时间，她一刻都没有停息，迷迷糊糊中在天色将晚时，看到了京都郊外标志性连绵起伏的云山和山上的长雀寺。
远望城中灯火通明，城门竟然是大开。她在城外草场安顿了马，自己用护城河的冷水洗了一把脸，走进城。
人山人海之中，她什么也看不清，趁着守城的士兵无人注意，爬上了城墙。
“亥时已到。”坐在高椅上的判官拉长了声音讲话，裴姝刚好爬到城墙上，低头，就看到了人群中央跪在地上的一名素衣女子，想来，应是胡氏。
几声鼓鸣响彻全城，回音在云霄间回荡。
判官抬起头，看见不远处城墙上站着一位黑衣女子，灯火摇曳处，盯着他。
这是先帝在城墙上设的冤鼓，凡是平民百姓有冤情，都可以去城墙上击鼓鸣冤，自先帝暴毙后，此鼓已经多年不响。眼下，这鼓声吸引着全城的人都一齐抬头看。
前朝有令，凡冤鼓鸣，不管执什么刑都要中止。
这边判官还在思索要不要遵循前朝的规矩，眼睁睁看着时辰过去了，心想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在执行也是和皇命时辰对不上，只好让手下人先赶紧回宫禀报皇上，自己清了清嗓子：“城墙上站着的是何人，要报什么冤。”
“申胡氏卖国的冤。”裴姝不惧百姓眼光，高声说道。
“夫人，那人好像小姐啊。”一直在哭的阿碧此时愣愣抬头，看着城墙上万人瞩目的人。
陆玉春抬头看，那张扬勇烈的少女既像，又不太像，一时无法判断。
“胡氏宫中搜出她自己笔记的来往书信，眼下已经招认，你还有什么可说。”判官看着面前同样一脸惊讶的胡氏，心想看来这落魄妃嫔不知道有人会来给你申冤。
“你们说她蓄谋已久，一位早就远离朝野的妃嫔能自己一个人干得出这种私联之事，满朝文武没有一人觉得荒唐，只咬死了那封书信对一个女子施以重刑。”裴姝面无惧色继续说道，“今天你们杀了她，明天死的就是你们。”
她当然知道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忽然说到韩知景和沈落云的阴谋，不然一定会被当成疯子拖下去的。只是顺应了漠北和中原战乱的计划，接下去还有更多人要付出性命。
“你好大的胆子！”有一明黄宫轿缓缓出现，道旁百姓皆下跪，唯有裴姝傲然一人站在城墙上。
“朕派你扶持太子，为何偷偷一人跑回来扰乱法场。”皇帝走下来等着她。
“你没有先帝的圣明，保护江山全靠疑神疑鬼，只会伤害自己的身边人，你难道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死去才相信我说的话吗！”她看到那龙袍，便气不打一处，把心里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皇上本就身体不大好，听了她这些话气得发抖，吐出一口鲜血。前日，五皇子出了天花死了，今日，他要流放小殿下，这么细数，竟发现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的确为数不多。
“我念你生性聪慧，身为女子却能上战场，若你此刻醒悟回头下来，我既往不咎，等太子归来一并封赏你们，如果你执迷不悟，也不要怪我无情。”皇帝素来知道自己小看了这女子，决定用缓兵之计。
“我可不是你那些贪图小利的败官。”裴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昏君不自量力自己如今的国情，自以为是和漠北开战，还随便推出自己旧日的枕边人送死，她只是冷笑。
为了韩书翊，值得吗。
明知站上了城墙就没有了退路，可是前世孤身一人的感觉真的太难受，她说过，这一世要保全身边的所有人。
当时无悔，现在也是无悔。
“裴姝，你这是公然与朕作对，是想造反吗！”皇帝龙颜大怒，忽然一抬手。附近的楼阁上出现了数十名举着弓箭的士兵，对准她，“朕只数到十，若你还是执迷不悟，站在这里妖言惑众，那朕今天就先把你射死示众。”
陆玉春慌了，她知道裴姝的性格，就算现在后悔了为了面子也不会下来，况且她女儿脸上直到现在反而一点悔意都没有。她想了想，决定如果在圣上数到二的时候，裴姝还站在城墙上，她想办法冲出去刺杀皇帝，先转移众人目标。
听着人头攒动却是无人敢应声的皇都里，一声声回荡着天子的倒数，裴姝依然不为所动，她知道自己今夜毫无计划的公然和皇家作对是大忌，但是如果不救韩书翊，她的余生都要在后悔中度过。
前世那条宫河的水太冷，今生她还想带着他看无数次春暖花开，怎么舍得让他在这料峭春寒里流放黄沙漫天的边疆。
“三。”皇上的语气里已经明显带了杀气。
陆玉春握好了刀，紧盯路中间那个明黄身影。
“我当是谁大半夜站城楼上唱独角戏，原来是音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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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姝近些日子本来就睡眠不安稳，特别容易惊醒，一下子爬起来，谁知道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如此嗜睡，看来是错过了庆功宴，听着外面隐隐约约有觥筹交错之音，她这里反而一片冷清。
难道是有何山余党杀回来了？
她握着不离身的长剑打开了门，却发现是赵统领。
“这是怎么了。”她松了口气，打了个哈欠。
“裴小姐，方才我下山买酒，领了一封信。何山山高路远，即使丢信也是意料之中，如果你需要，我就当这封信丢了。”赵统领递过来一封信，信上写着的却是韩知景的名字。
裴姝一脸惊讶，不知赵统领在说些什么，见信上有拆过又装好的痕迹，一边拆一边问：“赵统领没醉吧，太子殿下的信给我干什么。”
“我征战沙场多年，不会说好话，但是也谢谢裴小姐救了我一千弟兄的性命。我知道你与小殿下关系甚好，这封信，大概对裴姑娘很重要吧。”说完，他便匆匆准备告辞，“我能做的只到这里了。”
裴姝听着“小殿下”三个字，心想她那么多天不在，韩书翊又惹什么麻烦了，赶紧加快拆信速度，快速读下来，心跳得厉害。
信中说，韩书翊母亲胡氏宫中搜出与漠北使者书信勾结的证据，现在使者被扣押在王宫禁地，而太后早已不满这身份低微上位的小宫女，加上沈家推波助澜，要在明日临夜将胡氏处死示众，小殿下流放边疆。
满满一整页的内容，裴姝越看越不适，只觉脑袋里狂风暴雨。
弄走一个不得宠的妃嫔和她的孩子，对韩知景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更适合走第一步。
其实很多问题都不是无解。
历数前世种种迹象，她也终于明白了傅玄秋为什么要她离开皇都。如果她在，她一定会帮着韩书翊查到水落石出，真相大白，那么什么勾结漠北都是不存在的。借刀杀人让漠北人处理反贼是小棋子，借着韩知景的计划将计就计挑乱中原和漠北才是大棋子。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韩知景和沈落云在谋划什么，他什么都知道。这一次，连太子都是他的棋子。
乱世，才是他出手的时候。
那么说来，原来所有人都背着她在对她最喜欢的小孩子下手呢。
若是没有赵统领，等她回去，怕是再也见不到韩书翊了。
当整装待发，背着长剑的裴姝面色如霜出现在喧闹一片的庆功宴前堂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有赵统领眼神躲闪。
“裴姑娘，我们是庆功宴，不是上战场。”阿木契笑着打趣。
满堂寂静中，她独步走向韩知景，目光冰冷说了一句“你还是一样的卑鄙下贱”，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剩下一屋面面相觑的士兵。
这将门女，竟然敢骂太子。众人迷惑不解，唯有赵统领一杯一杯喝着闷酒。
裴姝马上动身的举动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他清楚，这小姑娘面对的是一整个朝堂，她若是想救小殿下，便是坐实了自己也是帮凶，过去以及眼下的种种功劳，都不再属于她。
她会怎么选呢，赵统领当然不知。
裴姝骑上自己的马，几乎是冲下山道。路边杂生的树枝带着雨水划过她的脸颊，她不为所动，只是满脑子想着往前走。
她是何等不希望把无辜性命卷进来的人，若是告诉了众人中原已经准备向漠北开战，眼下两拨人一定不再称兄道弟而是剑拔弩张，这不是她的本意。
裴玉送给她的是边关的好马，此时似乎也能感应到主人的焦虑，在国路上撒开了蹄子往前冲。来时因为照顾到士兵们跟不上，他们走走停停行了足足四天，而裴姝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明日入夜前赶到皇都，姑苏至皇都，一日必达。
“驾！”她挥着马鞭，料是她聪慧过人，现在也没有想好具体的计划，她想的只有不顾一切保下韩书翊，哪怕违逆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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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彻夜赶路没有合眼，除了心疼爱马让它停下在溪边喝水的时间，她一刻都没有停息，迷迷糊糊中在天色将晚时，看到了京都郊外标志性连绵起伏的云山和山上的长雀寺。
远望城中灯火通明，城门竟然是大开。她在城外草场安顿了马，自己用护城河的冷水洗了一把脸，走进城。
人山人海之中，她什么也看不清，趁着守城的士兵无人注意，爬上了城墙。
“亥时已到。”坐在高椅上的判官拉长了声音讲话，裴姝刚好爬到城墙上，低头，就看到了人群中央跪在地上的一名素衣女子，想来，应是胡氏。
几声鼓鸣响彻全城，回音在云霄间回荡。
判官抬起头，看见不远处城墙上站着一位黑衣女子，灯火摇曳处，盯着他。
这是先帝在城墙上设的冤鼓，凡是平民百姓有冤情，都可以去城墙上击鼓鸣冤，自先帝暴毙后，此鼓已经多年不响。眼下，这鼓声吸引着全城的人都一齐抬头看。
前朝有令，凡冤鼓鸣，不管执什么刑都要中止。
这边判官还在思索要不要遵循前朝的规矩，眼睁睁看着时辰过去了，心想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在执行也是和皇命时辰对不上，只好让手下人先赶紧回宫禀报皇上，自己清了清嗓子：“城墙上站着的是何人，要报什么冤。”
“申胡氏卖国的冤。”裴姝不惧百姓眼光，高声说道。
“夫人，那人好像小姐啊。”一直在哭的阿碧此时愣愣抬头，看着城墙上万人瞩目的人。
陆玉春抬头看，那张扬勇烈的少女既像，又不太像，一时无法判断。
“胡氏宫中搜出她自己笔记的来往书信，眼下已经招认，你还有什么可说。”判官看着面前同样一脸惊讶的胡氏，心想看来这落魄妃嫔不知道有人会来给你申冤。
“你们说她蓄谋已久，一位早就远离朝野的妃嫔能自己一个人干得出这种私联之事，满朝文武没有一人觉得荒唐，只咬死了那封书信对一个女子施以重刑。”裴姝面无惧色继续说道，“今天你们杀了她，明天死的就是你们。”
她当然知道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忽然说到韩知景和沈落云的阴谋，不然一定会被当成疯子拖下去的。只是顺应了漠北和中原战乱的计划，接下去还有更多人要付出性命。
“你好大的胆子！”有一明黄宫轿缓缓出现，道旁百姓皆下跪，唯有裴姝傲然一人站在城墙上。
“朕派你扶持太子，为何偷偷一人跑回来扰乱法场。”皇帝走下来等着她。
“你没有先帝的圣明，保护江山全靠疑神疑鬼，只会伤害自己的身边人，你难道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死去才相信我说的话吗！”她看到那龙袍，便气不打一处，把心里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皇上本就身体不大好，听了她这些话气得发抖，吐出一口鲜血。前日，五皇子出了天花死了，今日，他要流放小殿下，这么细数，竟发现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的确为数不多。
“我念你生性聪慧，身为女子却能上战场，若你此刻醒悟回头下来，我既往不咎，等太子归来一并封赏你们，如果你执迷不悟，也不要怪我无情。”皇帝素来知道自己小看了这女子，决定用缓兵之计。
“我可不是你那些贪图小利的败官。”裴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昏君不自量力自己如今的国情，自以为是和漠北开战，还随便推出自己旧日的枕边人送死，她只是冷笑。
为了韩书翊，值得吗。
明知站上了城墙就没有了退路，可是前世孤身一人的感觉真的太难受，她说过，这一世要保全身边的所有人。
当时无悔，现在也是无悔。
“裴姝，你这是公然与朕作对，是想造反吗！”皇帝龙颜大怒，忽然一抬手。附近的楼阁上出现了数十名举着弓箭的士兵，对准她，“朕只数到十，若你还是执迷不悟，站在这里妖言惑众，那朕今天就先把你射死示众。”
陆玉春慌了，她知道裴姝的性格，就算现在后悔了为了面子也不会下来，况且她女儿脸上直到现在反而一点悔意都没有。她想了想，决定如果在圣上数到二的时候，裴姝还站在城墙上，她想办法冲出去刺杀皇帝，先转移众人目标。
听着人头攒动却是无人敢应声的皇都里，一声声回荡着天子的倒数，裴姝依然不为所动，她知道自己今夜毫无计划的公然和皇家作对是大忌，但是如果不救韩书翊，她的余生都要在后悔中度过。
前世那条宫河的水太冷，今生她还想带着他看无数次春暖花开，怎么舍得让他在这料峭春寒里流放黄沙漫天的边疆。
“三。”皇上的语气里已经明显带了杀气。
陆玉春握好了刀，紧盯路中间那个明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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